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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天命的歸天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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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王妨被傳進宮裡。中常侍惲蹛親自跑出殿門迎接,一路暗暗囑咐王妨婉轉解說,或有一線生機。王妨呆呆不語,知道這只是安慰,聊盡人事而已。

    王莽一晚沒睡,看到孫女憔悴的面容,顯然也是如此,他的眼睛更紅了。他讓人給她拿了個席坐著,這是大為逾制的行為,從所未見,一旁的惲蹛愈加忐忑。丹墀甚高,二人對坐,相隔甚遠,沉默許久。

    孫女王妨只有二十二歲,這樣的年紀就要去死,真的還是很小,比他二叔王獲死時還小。人的心,在年輕時是硬的,尤其在三、四十歲時,隨著年歲的變老,又會一點點地變軟,就像現在,自己已經六十四歲了。

    她的小心眼,她的不豁達,使她在對待一個屋檐下的婆婆時,懷著普通女人的嫉妒和厭惡。

    二子王獲死得早,留下子息不多,只有一兒一女。長子王宇死後留下了六子三女。對於這些早早失去父親的孩子,王莽都讓留在皇后身邊照顧。皇家規矩畢竟不同普通百姓,說是在身邊照顧,其實只是由皇后親自關心,住得近點而已,不可能真的含飴弄孫。相對而言,這些孩子有更多的機會見到爺爺也是事實。這個曾經乖巧可愛的小孫女,在王莽眾多的孫女中算是出色的,更因為是長房的,他才許配給了衛將軍、奉新公王興。這也算是對長子的一種交代,給予最高的爵祿。

    在皇家選擇女婿的諸多考慮因素中,本人的素質品行可能是最不重要的。定安公劉嬰五歲退位時,王莽把他關在公府里,禁止下人與他說話,長大後六畜不分,離白痴的距離只有一紙之隔。衛將軍王興小吏出生,前將軍王盛是個賣燒餅的,這三人都娶了王莽長子王宇的女兒為妻。這也可以理解,無論這些女婿的祿位多高,都來自皇家所賜,與其說是賜給女婿的,還不如說是賜給公主的。女婿弱勢,公主權力自由度就更大。

    王妨對魘鎮反噬的恐懼是真實存在的,但在其它事情上,她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否則也不會殺了自己的侍婢。她清楚地了解爺爺的脾性,為了個人的名譽和權力,不惜犧牲家人的性命,自忖必死,她問道:「你會怎麼處分我,爺爺。」

    「小妨,你怎麼能對婆婆做出這種惡毒事?」王莽反問。

    「我看著那老太婆就討厭,實在不能忍受。我也討厭王興,和他根本無話可說。你為什麼一定要把我嫁給他?」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經地義,自古已然。」

    「那只是你的想法,誰家嫁女,不問問女兒的看法?」

    「你怎能與那些不知禮法為何物的人家比?」

    「禮法?何曾有什麼禮法,你只是做給天下人看罷了,根本不顧我的想法和幸福。」

    「我也是為了你好,給你選的夫婿是《金匱圖策》裡天定的衛將軍,還加封了奉新侯,高門顯第,富貴已極,還要怎樣?」

    「天定的?還不是你的一句話?是啊,富貴是富貴了,但你給我們選的夫婿都是些什麼人啊?大姐嫁給了劉嬰這個白痴,小妹又嫁給王盛這個賣燒餅的,我的夫婿是一個小吏。你去問問看大姐和小妹,她們開心嗎?幸福嗎?你要我們怎麼和這樣的夫婿相處?禮法,說的好聽。我們只是你的台階,你登上皇位撈取權力的台階。我的父母是,我的二叔是,今天,我也是。還有,姑姑黃皇室主怎麼守的寡?」王妨憤然。中常侍惲蹛在一邊急得直使眼色。

    「放肆,放肆。」王莽氣得發抖,一時二人都沉默下來。

    「你不該是這樣的人啊。我雖然忙於政事,和兒孫在一起的時間少,但你和我見面的時候還是最多的。我從小看你,性格柔順,但不乏主見,在孫輩中表現出挑,才為你選了這門婚事。世間婆媳多有不睦,我也能理解,可你不該殺了侍婢封口啊。」良久,王莽調適口氣,和緩地道。

    「我害怕呀。那個侍婢已經中了魘鎮,沒救了,我要不殺了她,就會反噬到我的身上。再說了,就算沒有反噬,這件事泄露出去,我也是死。」王妨變得軟弱,但隨即又強硬起來:「誰不知道你的脾氣,不聽勸的,又有誰能勸得動你?我父親是怎麼死的,他就真的罪該萬死?他可是為了你,為了我們全家。可憐母親,剛剛生下小弟,就被你逼著自盡了,她也該當死罪嗎?有父母的先例在,我殺不殺侍婢又有什麼區別?」

    看著坐在眼前咄咄逼問的孫女,王莽說不出話來,悲哀攫住了他的心,他忽然變得像一個普通老人一樣軟弱:「我這是怎麼了,招了什麼祟呀!大兒子因為巫蠱而死,二兒子因為殺奴而死,如今我的孫女又去犯同樣的罪,讓我怎麼處?我雖貴為天子,上天待我又何必如此苛刻?為什麼就不能讓我盡一點人情?」

    「上天待你何曾苛刻?只是你待自己的兒孫苛刻罷了。論律,二叔不過失手打死了一個奴才,不該死,我的父母更不該死。只是你為了自己的名聲權力,逼著他們死的。是的,我做了,那又怎樣?不過是殺了個跟畜牲一樣的侍婢,一個幾萬錢就能從市場上買來的侍婢,一頭牛都比她值錢,你卻要用自己的孫女去頂罪。誰攔著你盡人情了?奶奶眼睛都要哭瞎了,你還不是殺了二叔,又殺我父母?」

    「王妨公主,陛下昨晚一夜沒睡,什麼事都沒做,就在這裡坐了整整一晚上。若無對兒孫慈愛之心,何必如此傷神?公主亦當體諒陛下家國兩難之情啊。」惲蹛實在不忍看著王妨走向死路,也不顧禮儀,在旁急忙插話。

    「天地之間,人為貴。人怎能與畜牲一樣?」

    「那都是你的高調,這個世界有誰認可你的說法?你下的廢除奴婢買賣的律令,還不是推行不下去,不得不收回?就算人不能與畜牲比,人和人也不一樣啊,一個奴婢的命要一個公主來償?」


    「別忘了,你爺爺也曾經是一個窮人。」

    「是啊,你從一個窮書生,到如今身登大位,君臨天下,就是靠殺自己一個一個的孩子,賺取大公無私的名聲,才得到的。這裡面都是我們的血。」

    惲蹛厲聲喝道:「公主怎可?」

    又轉臉對王莽道:「陛下,念在公主年幼,憂懼鬱結五內,請恕其言語無狀之罪。」

    王莽沉默良久:「你不能活。」

    「只求速死。」

    「衛將軍會和你一起去。」

    「我不在乎。」

    「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

    「沒有。」

    「陛下,臣替王妨公主求情,請陛下照拂三位曾外孫。」惲蹛跪下哭著說。

    「不必,生在這個家只有不幸。」王妨說罷,起身,昂然而去。惲蹛欲待攔阻,想想作罷。

    只在此刻,王妨獲得了解脫。從一年多前犯事以來,她第一次能夠平和下來。生在帝王家,生死見得多了,真要躲不開,輪到自己身上,也就無所謂了。

    十五年前,她還只有七歲,對世事懵懵懂懂,死亡猛烈地撞進了她的生活。她其實不太明白死亡的意義,只看到了家中的變化,這些變化過於激烈,對她的生活影響過於深遠。

    她在半夜裡被驚醒,看到舅舅呂寬被巡街的小吏扭送進府,府門上滿是鮮血,他的身上也有鮮血。她看到了父母跪在爺爺面前,痛哭討饒,母親挺著大肚子,還有二個月,她就要生了,奶奶在一邊一會兒跪在父母身邊,一會兒站起拉住爺爺的衣袖,爺爺面色嚴厲,聲嘶力竭地訓斥著父母,甩開奶奶的拉扯。那聲音太巨大,太恐怖,幾個年幼的兄妹都被嚇壞了,或木呆,或啼哭。

    這事本來容易處理。半夜三更,扭送進來的只是二個巡街小吏,花點錢,封了口,打發了就是;門上灑血,隨便編個藉口,也不是說不通;再不濟,歸罪於舅舅呂寬也行,他也願意一人承擔,然而,王莽的一意孤行超出了家中所有人的想像,大家完全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當天早晨,父母全被爺爺送進了長安監獄。不久,先是父親和舅舅被毒死,又過了二月,母親生下了最小的弟弟後,也被毒死。母親的娘家三族,全被發配到合浦蠻荒之地。在這二個月中,長安城腥風血雨,一百多個曾經反對過王莽的高官顯貴被牽連處死。

    從事情本身的罪惡性來說,父母的死是完全不必要的,絕對可以從輕發落。那時候,自己還小,雖然偶爾會聽到家中其他人私下的直白數落,她還不明白爺爺的用意,等她大了,看到大姐被嫁給定安公這個六畜不分的白痴,而她和小妹被各自分配給一個小吏和賣燒餅的,她才真正理解了。在攫取權力的過程中,沒有親情可言,沒有是非可言,所有的家人都可以犧牲。

    要說帝王之家的人沒有一點政治意識也不對,只是身處其中,就很難從容地被別人當做貢品、犧牲來談論了。

    那一年發生的事對她的衝擊,後來她在其他兄妹家人身上都多多少少看到了跡象。最為明顯的是三叔王安,自此沉溺酒色,無法自拔,直至如今,形銷骨立。死亡是什麼?王安有一次在家宴上,開著玩笑說,我們這家子就像上林苑裡豢養的鹿群,不知哪一天,就會有獵人出現,於是倉皇奔逃,可一旦有一隻被射死,其它的就不用再奔逃了,因為,這次獵獲已足,可保一時安全,就能安靜地吃草了。有人問獵人是誰,王安接著酒意看看父親,說,我們的敵人。

    「陛下,衛將軍是《金匱圖策》天命的,恐怕不宜。」看著王妨公主遠去的身影,惲蹛哭著說,還想要為王妨的兒女留個爹照顧。

    「他不該讓小妨受這些委屈,他沒有盡到一個丈夫的責任。」王莽道。

    過了良久,又道:「天命在我,不在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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