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逆黨餘孽

    突然從東市方向傳來一陣喧鬧之聲。西市內的人群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人流像潮水一樣涌過去。過了一陣，這些人流又洶湧地後退，向西市而來。隨著人流後退，中間豁開，兩邊眾人挨挨擠擠，讓出一條通道來。只見通道里，五六十個捕快，個個手拿朴刀鎖鏈，中間綁了三個人。劉秀眾人一看，這不是珠寶店的老闆和他那兩個匠作師傅是誰。到了西市中心，那為首的捕快對著一隊人向奴婢市方向一指，這隊人立即向那邊跑去，又對著另外一隊人向另外一個方向一指，那隊人立即又向另一邊撲去。

    這裡人群看著熱鬧，議論紛紛。過不多時，奴婢市方向的那隊捕快押著一人走來，劉秀仔細一看，正是功崇公府里的王採辦。人群里有認識他的，嚷了出來，一時人群議論更加熱鬧。

    劉秀猛然省起什麼，連忙對著三個兄弟低聲道：「快，我們四人立即分散出去，各自回太學，千萬不要聚攏，快走，快走。」

    朱祐、李軼、鄧禹三人兀自不明白，還要問什麼？劉秀急道：「到了太學後會齊，我再和你們解釋，現在趕快分散走人，千萬別跑，慢慢走，只當是個路人。萬一有誰被抓了，餘下的人回去找李通大哥，想法搭救。」

    四人當即分頭回去。所幸市場裡，人流混雜擁擠，劉秀他們也沒遇到什麼麻煩，傍晚時分，都陸陸續續回到了太學，在劉秀的學舍里會齊。

    此時眾人多少回過些味來，劉秀又給他們解釋一番。

    據劉秀推想，珠寶店掌柜這宗案子不大可能是臨時起意或者偶然發生的，珠寶店周圍應該早就埋伏了各種眼線在監視，從參與抓捕的捕快人數之多，可以想見。劉秀四人偶然誤入珠寶店買了珠寶，而且還進了店，上了二樓店堂，他們一定已成為跟蹤目標。隨後他們去了奴婢市，那裡後來又出現了功崇公府的王採辦，而王採辦也是抓捕目標，表明這樁案子很有可能牽扯到功崇公府。從事後看來，劉秀四人從珠寶店到奴婢市一走，似乎正好把二者連起來。因此，無論事實如何，他們就已經完全說不清楚了。在此情況下，最好的選擇只能是避開，跳出這個是非圈。他們之所以僥倖全須全尾而還，只有二種可能，要麼捕快確實已經甄別出他們只是普通顧客，要麼當時人多，混亂中被他們逃脫。

    朱祐對劉秀的分析心中還有點不以為然，不過，在這亂世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時，株連之風甚烈，遇到這類連著高官顯戚的大案，株連起來更是毫無道理。即便現在不知事實如何，他們三人對於劉秀遇事心思之機敏，倒也甚為佩服。

    「國師公，小人抓住了翟義餘黨王孫慶和他的二個手下，還有功崇公府的王採辦。」說話的正是在長安市場中抓捕珠寶店掌柜的那個捕快頭目吳湯。

    「問過了嗎？」

    「只是問了他們的名字，那王孫慶不承認自己是王孫慶，只說自己叫周遠。但他其他的身體特徵和國師公說的一樣，應該是王孫慶沒錯。還查獲一本他的生意賬本，裡面有和功崇公府來往的細目。接下來怎麼辦，正要聽國師公示下。」

    「很好，只要確定那人是反賊王孫慶就行，其餘的不用問。那幾個人，給我嚴加看管，自有人會來提問，你先下去吧。」

    吳湯撓撓頭，猶豫不決。

    「還有話說？」

    「沒了，沒了。」吳湯趕忙回道。走出國師公府，大大鬆了口氣，心說好險，虧得沒把抓捕中走漏四人的事說出來，當時就說了那麼幾句，不知怎麼鬼迷心竅，覺得意猶未盡，一衝動，就想一吐為快，還好沒說，否者不是自討苦吃嗎？走了人先就失職，如果再被追比一下，人到哪裡去找，這苦日子不是剛開頭嗎？想著想著，就啪啪給了自己二嘴巴子，跟隨的一個小捕快詫異地看著他，他也不解釋，喝道：「快走，看什麼看？」

    國師劉秀還是長安城的京兆尹，這個職位他在王莽即位前就開始做了，已有十來年時間，當然，他能坐這個職位，也是王莽的安排，把一些京畿重地和關鍵職位都安排了自己的心腹。

    劉秀吩咐：「走，宮裡去走一遭。」

    不一時，王莽在未央宮前殿召見國師劉秀。

    「陛下，京兆尹的捕快抓住了翟義餘黨王孫慶，聽候陛下發落。」

    「哈哈哈，有這種大喜事，好好好，人在哪裡？怎麼抓住的？」王莽喜不自勝，拍著案幾道。

    翟義是前朝丞相翟方進的第二個兒子。王莽被時人稱為周公，先後立了漢平帝和漢孺子嬰為皇帝，這二個都是小孩子，漢平帝立時九歲，死時十五歲，漢孺子嬰立時二歲，廢時五歲。當這二個小孩在位時，從來沒人敢公開質疑王莽的動機和居心。但是漢孺子嬰在位第三年時，東郡太守翟義起兵反對王莽。他傳檄天下，直指王莽為亂臣賊子，並提出二大疑點：一、漢平帝是被王莽毒死的；二、王莽連立二個小孩為帝，就是為了方便自己繼續掌權，甚至篡位。

    討莽檄所到之處，應者雲集，當時天下各郡國的討莽軍隊多達十餘萬人。漢朝江山承平已久，國內各城池根本像是不設防的一樣，加之同情漢室的人又多，轉眼之間，翟義起兵的聲勢已經到了動搖國本的程度。那時，王莽自己也從來沒經歷過這麼險惡的情勢，一方面，他一口氣把身邊的十多個親信大臣人人封了將軍，派到各大城市負責防守；另一方面，他做給人看，整天抱著孺子嬰在未央宮前殿上哭，指天誓日，表白漢平帝並非自己下毒害死，孺子嬰一旦長大成人，自己就立即歸政。

    不幸的是，翟義是個空有勇氣和正義感的人，他的起兵本身沒有任何勝利的可能。他只是一個東郡太守，和其它郡國一樣，沒有多少可用之兵，之所以能糾集十多萬人，純粹是人心思漢。

    翟義也知道自己打仗不行，他做太守，有識人舉薦之權，平時頗為賞識東郡人王孫慶，起兵前，就想拉他入伙。王孫慶那時正在長安，憑著自己懂兵法，有勇略，想出人頭地，某個一官半職。翟義沒什麼智略，在拉人入伙上倒是動了一番腦筋。他給長安發了一道抓捕文書，說王孫慶犯了某某大罪，必須逮回來重辦，就這麼在起兵得到了王孫慶。

    王孫慶做人從來沒這麼糊塗過，他半是被迫，半是被翟義的理想感召，稀里糊塗就入了伙，並做了翟義的軍師。翟義起兵失敗，當時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被朝廷通緝追捕的有二人，一個是被推舉為天子的嚴鄉侯劉信，一個就是王孫慶。王孫慶的謀略在戰場上沒多大作用，在逃命的時候倒幫了他不少忙。

    在王莽的人生中，從沒其他人帶給他這麼多的驚嚇和狼狽，翟義就是那個人。在平定翟義起兵後，當年十二月，王莽就即位當了皇帝。雖然口頭上說是天下歸心，不得已而為之，還抱著孺子嬰大哭了一場，但人都有廉恥心，即便嘴上義正辭嚴，也不代表心裡就看到起自己。

    「王孫慶現在人在京兆尹府的牢裡關著，還沒審問。此人事關重大，臣不敢擅專，想聽陛下的旨意，再行定奪。」劉秀道。

    「甚好。那就由你派人審問吧，問完了回來報朕知道就是了。」

    「陛下，臣不宜審問王孫慶，請陛下另選他人為好。」

    「這卻是為何？」

    「捕快在抓捕王孫慶時，還抓住了一名功崇公府里的採辦，同時搜到了一本王孫慶與功崇公府買賣的賬冊。臣以為此人還是由陛下派人審問為宜。」

    王莽頗感意外，沉吟片刻，對蹛惲道：「既如此，那就由你去走一遭吧。」

    蹛惲領旨，與劉秀一起出來。劉秀陪他去了京兆尹府大牢，自己迴避了不提。

    蹛惲先看了那本厚厚的賬簿，裡面一筆一筆地記著珠寶店的流水，總共五、六年的記錄，從一開始就有與功崇公府的大額交易。蹛惲一邊仔細在心裡記憶，一邊不斷停下思考。

    看罷賬簿，蹛惲命人將功崇公府里的王採辦帶過來。王採辦三十多歲，是功崇公府的家生奴，一看就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角色。一見了蹛惲，就大聲喊冤。蹛惲經常出宮傳達聖旨，王採辦卻是認識他。

    蹛惲好言慰撫：「採辦不須擔心，我只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來問問此事，不巧把你帶累進來，想來你功崇公府日常有些珠寶的採買也是平常，你只將過去採買的事宜詳細和我說上一遍，到時我回了話，陛下知道了，這事也就了了。」

    王採辦道：「是，是。我今天去奴婢市里採買奴婢，剛買了二個，還沒訂買契呢，就被莫名其妙地抓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蹛惲不言，等他繼續說下去。

    王採辦看看蹛惲沒反應，接著道：「公府里一應採買事宜都是我在辦，所以和市場裡的商家都很熟，今天我看到那周記珠寶店的掌柜也和我一起被抓了，我和他平時是有生意往來的，除此之外就沒了，難道抓我是因為他？」

    蹛惲還是不語。

    王採辦接著道：「我和他做生意有五、六年了，每年都有大筆的生意，公府里的珠寶大部分都是從他那兒買的。平時看他做買賣挺實誠的，其他也看不出來什麼了。」

    蹛惲只是看著他，也不追問。

    王採辦硬著頭皮道：「我也不知道他犯了大逆之罪，否則也不會和他做生意。再說了，他做生意又不只是我一個人，為什麼只抓我呀。」

    王採辦沒說幾句，已覺口乾舌燥：「蹛大人，你可要為我做主啊。你能不能給我一杯水，我嘴巴乾死了。」

    蹛惲命人給他拿來一杯水，王採辦一氣喝盡，長出口氣：「蹛大人還有什麼話要問，我無有不說的，你只管問。」

    「你最近一次買周記的珠寶是幾時，買得是什麼東西，價金幾何？」

    「上月的十五，對，是十五，那天晚上出的大月亮，我買了一顆大珠，這麼大，還有三根項鍊，一股玉釧，和闐玉的。價金一共十五萬錢。」

    「我問你之前，有人問過你嗎？」

    「只有捕快來問過我的名字，其它都沒問。」

    「甚好。你說得很詳細，待我回去稟過了陛下，想來就會下令釋放你的。哦，還有一事差點忘了，這周掌柜去過公府里嗎？見過你家公爺嗎？」

    王採辦猛然期期艾艾、臉紅脖子粗起來，連著咽了好幾口口水，下意識拿起身邊的水杯還要喝水，待得醒覺，才發現水杯里已經沒水。

    「去過府里，也見過公爺的。」王採辦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