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像個無底洞。
只有星光照耀著四周的樹林,還有寒風吹拂著樹葉和草叢,在她的耳際「沙沙」作響。
她右手緊握著一個手電筒,借著手電里微弱的光,使力地奔跑著,沒有方向,沒有目標,手電筒的光柱在前面沒有規則的猛烈晃動。
她的腳底下踩著的是看不清的雜草,雜草有半人多高,草葉割傷了她的手,可她,感覺不到疼。
「救命……救命……」她那嘶啞柔弱的聲音在這幽黑的森林中迴蕩,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回聲,還有後面緊跟著的腿步聲。
後面的人,戴著黑色頭盔,眼睛上架著的是一副夜視鏡。她身材高挑勻稱,嘴角咧著陰冷的笑,就如這裡的空氣一樣,寒冷,凜冽。
「你能跑掉嗎?……哈哈哈……」
後面清亮的女聲像幽靈一樣,跟著那「沙沙」的聲音吹進她的耳際。
她回望著,那個女人舉起了手中的槍。
越來越烈的恐懼,油然而生。她索性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把光柱照在那人的身上。
一個女人,應該是個美麗的女人。
女人腳上的黑色馬丁靴,踩著草叢,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近。
她只能看到夜視鏡下的紅唇,像鮮血一樣顫笑著,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女人戴著黑色的皮手套,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握著一把黑色短槍。
她的瞳孔放大,隨即眼眸緊緊閉住。
因為,她看到了槍口裡冒出來的火花,她知道,雖然槍里沒有發出聲音,但那裡面的子彈已然向她射來。
「啊……」
從惡夢中驚醒,朱莉婭還來不及把眼眸睜開,腦際的痛疼感便無情地朝她襲來。
在暖暖的被窩裡伸出右手來,輕輕地撫著右側額頂的那一塊硬硬的疤痕,這是每次惡夢過後的習慣性動作,她早已習慣了這個夢,但就算是習慣,每次做著這個夢,她依然會害怕絕望。
而這次的不適感來得更強烈,她在額間摸到了細細的密汗,可身體冷得發抖。
房間的暖氣停了嗎?
她按亮了床頭柜上的檯燈,拿起手機看著時間,才凌晨三點鐘。
暖氣沒問題,她感受到了,可為何身子這麼冷。
她好渴,想起身喝口水,但感覺到渾身綿軟無力,額間也燙得厲害,她是醫生,知道自己是發高燒了,可房間裡沒有退燒藥,只能等明天早晨了。
掙扎著從床上起來,拿著水壺的手微微抖著,艱難的喝下一大杯水後,喉嚨稍感舒適。回到被窩裡躺進去,很快便睡著。實在是大腦太過於昏沉,卻又睡得不夠踏實,只因額頭的傷口和那個頻頻出現的夢魘。
翌日上午,酒店裡來了兩位貴賓。
實際來這裡的都是貴賓。鮮活細胞療養不同於別的身體療養,它在全世界僅德國才有這個技術,並且唯此一家。至於療養費用,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消費得起,一個療程下來,起碼是四萬歐元以上,也就是三十萬人民幣以上。所以來這裡消費的一般是中國的明星和一些有錢人。
之所以這個項目會以中國人為主要客戶群體,實在是因為現在中國的發展不容世人小視,有錢人實在太多。
「兩位先生您好!我叫吳美茹,是這裡的德文翻譯,請問兩位有體檢報告嗎?」
吳美茹一雙靈動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牧寒笙。
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好看了,長得俊帥的男人她不少見,可是有著這般出塵的風度和與生俱來的王子氣勢的男人是第一次所見。而旁邊長得也不耐的蘇百里,完全被她忽視。
蘇百里或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漠視,他倒也不介意,只是以他這樣一個好女色的性格,自然是少不了要抓住機會與女孩搭訕。
「吳小姐,我們剛來,不懂這裡的規矩。」蘇百里接過話說。
吳美茹終於把目光移到蘇百里臉上,她微笑道:「那請您們隨我來,我會詳細為您們介紹我們德漢酒店鮮活細胞療養的程序。」她說罷便作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輕巧地轉過身,領著他們到了一間會客室。
牧寒笙四處觀望著,他只想搜尋那個他日夜思念的身影,可惜未見。
「你們這裡的朱莉婭醫生呢?」
吳美茹終於聽到牧寒笙開了言,他的聲音清厚有磁性,聽著十分的悅耳。
她笑顏逐開,手中拿起一份表格,然後遞給牧寒笙,「我們的朱莉婭醫生感冒了,正在宿舍打針休息。……請問您們是指定要朱莉婭醫生負責嗎?」
牧寒笙俊眸有些呆滯,不知道在想什麼,他沒有答言。蘇百里連忙應道:「是的,我們指定朱莉婭醫生。」
吳美茹笑道:「您們的療養要等檢驗報告出來後,再讓朱莉婭醫生根據您們的身體狀況做出一個合理的療養方案,所以您們大概要等到明天下午才能見到朱莉婭博士。如果您們現在就想約見醫生的話,也可以預約別的醫生。」
蘇百里擺擺手,很肯定地對吳美茹說:「我們就要朱莉婭醫生負責。」
牧寒笙一直在沉思著,眉心也不自覺地深深蹙起。他一直在想著,她感冒了,一定是昨天夜裡受涼了。
他抬眸望向吳美茹,這讓吳美茹有些受寵若驚,這一路過來,他可是第一次正眼看她。
「請問我現在要見朱莉婭醫生可以嗎?」
吳美茹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提出這個要求,這太意外了,他為什麼要見朱莉婭呢?
「請問您是找朱莉婭醫生有什麼別的事情嗎?」
牧寒笙側眸望向蘇百里,蘇百里會過意,立馬臉上堆起笑,然後對吳美茹說:「吳小姐,我們是朱莉婭醫生的朋友,是她介紹我們過來的,所以她生病了,我們也想去探望一下她。」
吳美茹驚訝道:「啊!沒聽說過朱莉婭醫生有過什麼中國的朋友呀!她認識的中國人除了醫院的同事外,只有一些國內來的客戶。」
「你們朱莉婭醫生在中國沒有親人嗎?」牧寒笙突然問著不著邊際的話語。
「這個,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幾年前曾受傷失憶,她記不起自己的親人和以前的朋友。」
「啊!竟有這等事。」蘇百里訝然道。
牧寒笙倒是很冷靜,她失憶,他早就猜到了。這一個星期以來,他以各種方式在她的面前出現,小鎮的咖啡廳、書店、酒店的門口,可是她從來都沒有注意到過他。若不是失憶又怎麼會記不起曾經最深愛的人。
「我是她的朋友,我想先去見她。」牧寒笙斬釘截鐵地說著,語氣似乎不容別人有一絲的違抗。
吳美茹莫名地被他的氣勢攝住,便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好的,我這就帶你們去。」說罷便又作了一個禮貌的請的手勢。
她在領路的途中,思緒一清,便又想著,既是朋友,又為何不知她曾失憶過,轉念一想,若是不知也不奇怪,朱莉婭醫生不是一個多話的女人。
朱莉婭的宿舍在酒店的頂層,吳美茹輕輕地敲開了門,裡面一個穿著護士服的高鼻子藍眼睛的女孩子開了門。
吳美茹對牧寒笙和蘇百里輕聲地介紹道:「這是朱莉婭醫生的助手,塔瑪拉。」介紹完,又用德語輕輕地跟塔瑪拉交代著。
蘇百里望著這個年輕的德國女孩,一臉的邪笑。牧寒笙寒洌的眸光掃向他,令他立刻就收斂起那玩味的笑容。
塔瑪拉聽罷吳美茹的解說後,把牧寒笙和蘇百里讓了進來。
這是一個套間,不算大,但布置得很別致溫馨。白底小碎花的窗簾布,深藍色小碎花的布藝沙發。
牧寒笙環顧著客廳的環境,心想著她還是一直那麼喜歡小碎花的裝飾,這不是他的尹紫陌,又會是誰?
他隨著塔瑪拉往臥室走去,房間裡的床上,躺著的女人正在沉睡,床邊放著輸液架,她那張秀美的臉紅撲撲的,嘴唇也紅通通的,看起來,發燒得很厲害。
牧寒笙一步上前邁到她的床前,然後緊握著她綿軟溫燙的手指。
他這個意外的動作讓旁邊的人都吃了一驚,看著他俊臉上的緊張,似乎躺在床上的女人,是他心愛的情人一般。
吳美茹和塔瑪拉很疑惑地望著蘇百里,蘇百里只是微笑著聳聳肩,沒有牧寒笙的命令,他可不敢亂說話,誰知道這位大少爺現在心裡打的什麼主意。
「紫陌,紫陌……」牧寒笙的輕聲呼喚,讓躺在床上的朱莉婭睜開眼睛。
她眯著迷濛的眼眸,覺得眼前不太清晰的俊臉好熟悉,聲音也好熟悉,但待她把眼睛睜得大些,看得清些,她又覺得不認識面前的人兒。
「你是?」朱莉婭望著他,粉唇間發出微弱的嘶啞聲音。
「紫陌,你不認識我了嗎?」牧寒笙把她的手緊了緊。
「紫陌,什麼紫陌呀?我不認識你,你一定是認錯人了。」朱莉婭對於突然出現在她臥房的兩個男人不免起了警覺心,她把手輕輕地從牧寒笙的手中抽出,然後把眸光投向吳美茹和塔瑪拉,「美茹,我不認識他們,請他們出去。」
「哦!哦!好,對不起,朱莉婭。」吳美茹一時覺得自己只怕是做錯了事,心中有些緊張,她尷尬地對牧寒笙和蘇百里說著:「對不起,朱莉婭醫生說不認識你們。」
牧寒笙一時也覺得這樣不合時宜,便優雅地站起身,準備往門外走去,待走到門口時,他又回頭對望著自己的朱莉婭說:「朱莉婭醫生,對不起,看來我真是認錯人了,你和我失蹤的女朋友長得一模一樣。」他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朱莉婭望著他們快速消失的背影,心中莫名地一陣悵然。她雖然警覺他們,但感覺自己並不排斥他,這是為什麼?
還有為什麼會覺得他很熟悉,熟悉中,還伴有一種特別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門外,吳美茹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要生氣,他們並不是朱莉婭博士的朋友,顯然是騙人的,但她望著牧寒笙那張清寒的俊臉,竟然生不起氣來。
到最後,她只是問他們:「你們是不是真的過來做鮮活細胞療養的。」
蘇百里接過話,揚聲道:「當然是的,我們現在就去體檢。」
吳美茹的臉色這才輕鬆了一些,領著他們到了會客室,讓他們填好之前沒有填的表格,再帶著他們到了體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