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急病而死

    「少保，您快些吧，太后和陛下都在等著您和諸位重臣呢！」前來傳旨的太監心急火燎地催促道，太上皇死於非命，您怎麼還能如此地不緊不慢呢？

    「休沐日召集重臣進宮原本就容易引發謠言，若是再快馬入宮，恐怕各種謠言馬上就會傳遍京城！所以越是這種時候就越不能慌，料想胡公和王尚書也必然如此！」于謙目不斜視地說道。

    于謙所說的是禮部尚書胡濙、吏部尚書王直，這幾位都是當朝重臣，同樣收到了緊急入宮的旨意。

    太監不敢再催，行不多時果然看到胡瀅、王直、王文等閣臣全副儀仗、不緊不慢地向宮中行去，直至抵達承天門外。

    隨從儀仗留在門外，幾位重臣進入皇城，若是上朝的話就該向前穿過端門、午門，在奉天門舉行朝會；而今日他們剛進承天門就右轉穿過太廟街門，從太廟、皇史宬前經過進入南宮。

    往日南宮大門緊閉，不許任何人進出，今日卻大門敞開，守衛南宮的錦衣衛、太監全都跪在宮外，被人嚴密看管，于謙等人仿佛沒看到他們一樣直入南宮，從朱祁鎮被殺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是死人了。

    荒涼破舊的南宮中，孫太后在宮女的攙扶下擦拭眼淚，她就這麼一個兒子，現在卻走在了她前面，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慘劇實在是讓她無法承受。

    景泰帝朱祁鈺面色蒼白，眼中的神情非常複雜，憤怒、害怕、懊惱、慶幸等多種情緒交替出現，他其實早就盼著朱祁鎮死了，可這樣的死亡方式卻不是他想要的。

    太上皇死於非命，文武大臣還有天下百姓會不會懷疑是自己害死的？還有那刺客既然能潛入南宮弒殺朱祁鎮，那麼會不會有人效仿入宮來行刺他呢？

    自從他唯一的兒子朱見濟死後，朱祁鈺就迫切地想再生一個兒子繼承皇位，可惜旦旦而伐並沒有給他帶來孩子，反倒搞壞了他的身體，現在又遇到這樣的事，朱祁鈺有點堅持不住了。

    錢皇后抱著朱祁鎮的屍體幾乎發不出聲來，昨夜呼喊外面的錦衣衛喊了一晚上，直到臨近清晨才有人醒來，她的嗓子早就啞了。

    「臣等拜見太后、陛下.......」諸大臣就算心裡有一萬個問題，現在也只能先按照禮法參拜。

    「免禮平身！」朱祁鈺不耐煩地催促道，「昨夜奸賊潛入宮中，皇兄不幸駕崩，這些皇嫂都看在眼裡，昨夜值守的錦衣衛、太監宮女都在門外，有什麼話你們就趕緊問吧，問完拿出個章程來！」

    朱祁鈺現在最著急的就是趕緊把自己的嫌疑甩開，讓這幾位重臣知道朱祁鎮之死的真相，免得這口黑鍋扣到他頭上。

    行禮問候、請求贖罪的話說完，經歷了建文、永樂、洪熙、宣德、正統、景泰六朝的元老胡濙代表群臣開口，詢問起了錢皇后朱祁鎮死亡前後的經過。

    當聽說朱祁鎮是被刺客刺死的，群臣都大吃一驚，歷朝歷代被刺死的帝王不是沒有，可不管吳王僚也好、金熙宗也罷，都是死於政治鬥爭，像朱祁鎮這般被老百姓尋仇刺死的，這還是第一次。

    他們本能地懷疑這是不是朱祁鈺的安排，可稍一琢磨便把這個想法丟到一邊兒，他們可以懷疑朱祁鈺的人品，但不能懷疑朱祁鈺的智商，他要是想害死朱祁鎮辦法多得是，下藥讓他無聲無息地死掉多容易？何必搞出這麼大的動靜？

    而且錢皇后沒有理由為朱祁鈺遮掩，她連刺客辱罵朱祁鎮的話都原原本本說了出來，那這件事估計就是真的了。

    他們又去查看了許長生翻牆的痕跡，找太醫詢問了朱祁鎮的死因，審問了昨夜值守的錦衣衛、太監宮女，各種證據都證實了錢皇后的說法，朱祁鎮的確是被刺客尋仇殺死的。

    眼見胡瀅、于謙、王直、王文等人起碼在表面上相信了錢皇后的說法，朱祁鈺暗暗鬆了一口氣這口黑鍋別落在自己身上就好，既然朱祁鎮已經死了，不再對他構成威脅，那麼一些該做的表面工作也可以做起來了。

    「皇兄不幸駕崩，朕悲痛欲絕、淒入肝脾......」朱祁鈺訴說了一番自己的悲傷之情，然後下旨，「眼下有兩件要緊事，首先是皇兄的後事，一切皆依照前例去做，諸位各安其事，讓皇兄早日安寢吧！第二件事便是捉拿弒殺皇兄的大逆不道之徒，將其凌遲處死，以告慰皇兄在天之靈！」

    對於第一件事，諸位大臣皆無異議，皇帝駕崩後該做些什麼，禮法上早就規定，按照之前的例子去做就行；第二件事卻遭到了他們的一致反對！

    「陛下不可！」幾位重臣齊聲阻止，依舊是資歷最老的胡濙先開口，「陛下，若大肆搜捕，則太上皇的死因必然會被天下人所知，此事恐有損皇家威嚴！」

    「胡公所言極是，這般大逆不道的賊子就算搜山檢海也必須抓出來，然則不宜聲張。」就連于謙也是一樣的觀點，沒辦法，朱祁鎮死的方式太不合適了。

    要是讓天下人知道朱祁鎮是因為害死百姓全家，被人尋仇殺死的，那還得了？這件事的影響力絕對不亞於成濟當街殺死魏帝曹髦。

    帝王被人當街殺死，導致皇權的神聖法統消失，這是任何帝王都無法接受的。

    對此胡濙再清楚不過了，他當年被朱棣派去四處尋找建文帝，而建文帝當年真的逃出南京了麼？這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以前殺死帝王都是只有新王、權臣才有的特權，只要皇帝能牢牢掌握權柄，就基本上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全，現在朱祁鎮死於普通百姓之手，這要是傳出去，君權神授的神聖性將會被徹底打破。

    君權神授，天子受命於天，冊封群臣牧守萬民，這是大明以及其他封建王朝能夠存在的根基，而許長生殺死朱祁鎮，哪怕他只是一名退位的皇帝，也依舊動搖了這個根基。

    所以儘管胡濙、于謙等人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卻依舊不敢讓這個消息傳出去。

    朱祁鈺比他們更不願意朱祁鎮的死亡真相傳出去，方才那麼說只是為了表面態度，所以君臣很快就達成一致，今日之事誰也不許說出去，對外就說朱祁鎮是急病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