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下有個熊孩子

    小楊刀已經看上王木匠做的那把小木劍一個多月了，這一個月里他幾乎每天都會纏著老爹，求他給自己買下這把小劍。小楊刀做夢都想著擁有一把漂亮又鋒利的長劍，再配上一身白色的長衫，站在風中衣決飄飄，街東頭「張家客棧」的張小丫頭滿臉崇拜的看著自己，然後自己手指一揚，長劍「錚」的出鞘，取下壞人的腦袋，就像說書先生講的那樣。小楊刀甚至想給自己改名為「楊劍」，然而八歲的小楊刀沒能成為想像中的大俠，他敗給了老爹楊山的大巴掌。

    樵夫兼獵戶的楊山表示很不理解，不就是一截木頭嗎，那個長的跟木墩子似的王木頭竟然敢要10文錢，自己三五天下來打的柴也不過才能賣到100文錢左右，他怎麼不直接去搶啊。實在被兒子煩的不行了，楊山決定自己給這小祖宗做一把，結果他花費許久做出來的「傑作」被那臭小子鄙視為燒火棍，氣的楊山一把扔了，又賞了楊刀一頓巴掌。也許是屁股的疼痛讓那臭小子長記性了，這兩天竟然沒有煩自己，楊山也算鬆了口氣，打算賣完柴給兒子買塊燒餅獎勵一下。

    楊山犯了一個錯誤，他低估了兒子的熊孩子程度。小楊刀早就算計著今天和老爹進鎮子賣木柴的時候來一場「逼宮」大戲，現在他正躺在王木匠的鋪子前滿地打滾，嘴裡乾嚎著「我不管，你今天不給我買我就不起來了」。黑猴子一樣的小楊刀翻滾在塵土之中，不久就變成了灰猴子。

    魁梧的大漢楊山此刻卻顯得有些侷促，周圍都是熟人，雖然他和兒子住在山腳下方便打柴和打獵，但隔幾天就會來四來里外的這個小山鎮，算起來也都是鄉里鄉親，這下真是讓人看笑話了。旁邊已經有人在嘻嘻哈哈的開玩笑了。

    「哈哈哈，老楊，你家小子這是在掃大街啊。」

    「臭小子快起來，你爹過來抽你了！」

    可惡的王木匠也在旁邊不停的吹噓自己的手藝是如何如何好。熊孩子這麼一鬧，簡直是免費給自己打廣告啊。

    楊山有心上去抽這臭小子幾巴掌，終究還是有些捨不得。媳婦生了兒子沒幾天就去了，自己和兒子相依為命這麼多年，為了生計住下小葉山腳下，兒子雖然不算少吃少穿，但七八歲正是最歡實的年齡，卻要幫著自己操持小小的兩口之家。平常也還算聽話，從來不亂要東西。況且要打也是回家關了門揍，憑什麼給你們看熱鬧。

    心中嘆了口氣，算起來讓兒子上個私塾認幾年字的話，這些年攢的錢也湊活著夠了，而且自己正是壯年，還可以倒騰好多年呢，這次就隨了這臭小子的願。楊山鐵青著臉走到王木匠的店鋪前，仔細數出10文錢，連價錢也沒砍。輕輕踢了已經面目全非的小楊刀一腳，咬牙切齒的說：「滾起來，回家！」

    小楊刀多機靈啊，雖然在滿地打滾外加乾嚎，實際上眼淚一滴沒掉，眼睛一直雞賊雞賊的盯著老爹的一舉一動呢。他敢這麼做自然是捨得挨一頓打，換到那把小劍的，不過打心眼裡他覺得老爹是不會在這麼多人面前抽他的，雖然在家裡已經挨了無數巴掌，不過小楊刀就是這麼篤定。眼看著寶貝到手，小楊刀飛快的起身，連身上的灰也顧不得拍，抱著自己即將仗以「行俠仗義」的小木劍呵呵傻笑個不停，惹得周圍的人哈哈大笑。楊山也是哭笑不得，使勁給這臭小子拍了拍身上的土，用力捋了一把灰猴子一樣的臉蛋，總算透出了原來那黝黑的膚色。

    「回家！」

    「不回」

    「嗯？小混蛋你說什麼，老子不是已經把這破木柴買給你了嗎！？」

    「我想在鎮上玩會再回，老爹你放心，天黑前我絕對回去。」

    楊山大概也了解這臭小子心裡怎麼想的，不過就是有了新玩具，要找小夥伴好好炫耀一下。反正平常他也會不時自己跑到鎮上玩，周圍都是鄉里鄉親，不用說也會幫忙照看一下。揮揮手，楊山邁開大步向著鎮子西邊的小山腳下走去。

    「呔，兀那惡賊哪裡跑，看本大俠取你狗命！」小楊刀唱一句說書台詞，向著街東頭那邊跑去，心中慶倖幸好王木匠鋪子在街道西邊，要不然被小芸看到剛才的事情，還不知道怎麼嘲笑自己。

    「張家客棧」是鎮上唯一一家客棧，老闆張元寶為人挺不錯，在小山鎮甚至周邊地方都算是個有本事的人，據說他們家祖上以前更是風光，是這一方水土名副其實的土財主，但一百多年前本朝開闢之初，受到戰亂波及，漸漸衰敗了下來。沒想到看著呆肥呆肥的張元寶，前十幾年來走南闖北，雖然不復祖上風光，但也算是把架子已經倒了的張家又拉了起來。五十來歲的張元寶最後又回到了土生土長的小山鎮，開了家客棧，過起了悠閒地富翁生活，甚至還老來得女，有了個心肝寶貝張芸芸。而這個張芸芸，正是小楊刀小小心裡惦記著的張小丫頭。

    小楊刀來到街東頭，一群小夥伴果然在這裡打鬧，有幾個還斜挎著小書包，看起來上完孔老夫子的私塾後都沒有回家。小楊刀有些羨慕，不過一想到老爹說過段時間，自己也要去孔老夫子那識識字，免得將來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又高興起來。一眼看到張芸芸和幾個小丫頭在那踢毽子，小楊刀高高舉起自己的寶貝小木劍，喊道：「小芸，看，我爹給我買的！」

    一聲呼喊過後，又憨又壯實的二牛第一個沖了過來，「小刀，快給我看看！」小楊刀嫌棄的推開了二牛就快要抓在自己小劍上的油手，「二牛，你就不能洗洗再出來，一手的豬油」。二牛家裡是開豬肉鋪的。享受著周圍小夥伴們羨慕的目光，小楊刀雙手抱劍於胸，斜瞥著天空，好像自己真是個絕世劍仙，心裡開心的簡直要飄起來的。

    「哎，這把小木劍好可愛」，小芸脆生生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小楊刀心想。雖然年紀而且沒出過小鎮，但小楊刀覺得小芸就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可愛的女孩子。白皙的瓜子臉、滴溜溜的大眼睛、俏皮的小鼻子小嘴、烏黑的長辮子，對了還有左邊臉上那個可愛的小酒窩，笑起來簡直明媚的像陽光一樣。而且小芸還很善良，老爹有一次賣給客棧一隻還活著的野兔，小芸哭著推開了後廚罪惡的菜刀，還把自己的雞湯餵給了它，希望救下這隻只剩下一口氣的兔子。雖然可憐的野兔迅速咽了氣，最終沒能逃過胖廚子的魔爪，並且兔腿還進了張小丫頭的小肚皮，小芸善良的本質還是很值得表揚的。

    小楊刀憋了半天，在聽到小芸的聲音後一下子就散功了，滿臉的傻笑。

    「哈哈哈，小芸，給你玩一會，二牛我都沒給他玩」。

    小芸接過小木劍，胡亂揮舞了幾下，葡萄一樣的大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嘴角俏皮的揚了起來，「小刀，你不是叫小刀嗎，怎麼買把小木劍？」

    小楊刀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是啊，自己叫「楊劍」該多好啊。說書先生講的段子裡面，拿劍的都是風度翩翩的大俠、公子，用刀的要不就是殺豬的，要不就是粗野大漢，頂多就是個大將軍，對了，還有可能是個砍柴的。總之，使刀的就算不是壞人，也和瀟灑帥氣沾不上邊。刀不符合自己的氣質，對，氣質，這也是小楊刀從說書先生那聽來的，雖然不太懂是什麼意思。

    「哎，我爹說我出生的時候，他剛好打柴回來，手裡拿著柴刀，就隨口給我起了楊刀這名。」

    楊山感覺挺委屈，那總不能給你臭小子起個「楊柴」吧。

    果然，小芸咯咯的笑了起來。張家小丫頭看著乖巧，其實是個古靈精怪的主。幸好張元寶雖然有著商人的奸詐狡猾，平時為人做事還是不錯的，所以張小丫頭並沒有被寵成刁蠻性子，頂多就是喜歡捉弄一下別人。

    一夥小孩子玩到日頭西斜，天邊已經掛起片片彩霞，住得近的父母已經扯著嗓子喊「二牛」、「狗蛋」，小芸也回家吃飯去了。小楊刀跟剩下的幾個「泥猴子」打聲招呼，向著小鎮西邊走去。走上大道，一伙人騎著高頭大馬「噠噠噠」的奔向小山鎮。小楊刀趕緊閃到一邊，這些人統一穿著青色長衫，腰間別著真正的長劍，二十來歲的臉上飛揚著驕傲，一看就是鎮上人說的那些門派弟子。

    平民百姓惹不起當官的，也惹不起這些江湖中人，而當官的對這些江湖門派也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小楊刀曾經見那個說書先生說道興起時，翹起鬍子唾沫四濺的大罵「俠以武犯禁！俠以武犯禁啊！」據說這句話的意思是門派的人不能得罪。要是自己能成為門派弟子該多好啊，小楊刀心想，不過也明白自己這是在做白日夢。

    四里多的路，沒半個時辰就走到了，不過天色已經麻黑下來。楊家父子的小家三間簡陋的茅草屋，一個亂糟糟的小院子就在進山小道旁邊。油燈已經點了起來，小楊刀聞到了狍子肉和小米粥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