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沈俞白躺在病床上，旁邊心電監護儀滴滴作響。

    他艱難轉頭，滿目愛意，眷戀不舍的看著坐在床邊的女人。

    女人已經年逾五十，但歲月似乎格外優待她。

    她穿著一身素淨旗袍，青絲綰髻，雪肌柔膚，清冷的面容不見一點時間在她身上停留過的痕跡。

    「清蘊，你很高興吧。」

    「我終於要死了。」

    葉清蘊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眼裡仿佛一灘死水，無波無瀾，不喜不悲。

    沈俞白看她這副樣子已經看了三十年，他早已經習慣了。

    不管怎麼樣的葉清蘊，他都喜歡。

    葉清蘊是他的心頭肉，是他做鬼也要死死纏著不放的摯愛。

    「清蘊，不要覺得解脫了。」

    「我不會放過你的，我死了，也會一直跟在你身邊。」

    「清蘊，生生世世，你都只能是我的！」

    這個花甲老人眼裡迸發出強烈到近乎病態偏執的占有欲。

    葉清蘊還是沒說話。

    儘管沈俞白再怎麼不舍，最終還是閉上眼，辭別了這個世間。

    直到他合上眼，呼吸停止後，葉清蘊冷淡的臉上才終於有了一絲別的情緒。

    她動了動唇，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極低極低的嘆息了一聲。

    也不知坐了多久，她緩緩起身走出病房。

    這輩子的怨憎糾纏，終於在今天落下帷幕。

    ——

    溫暖和煦的春光透過車窗映射車內。

    光亮刺目，沈俞白皺了皺眉，下意識抬手擋眼。

    下一瞬他發覺出不對。

    他不是因為癌症去世了嗎？！

    沈俞白陡然睜開眼睛，從來冷漠犀利的黑眸之中罕見浮現出些許迷惘。

    前面開車的司機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太對勁，立即恭敬的出聲詢問：「沈總，怎麼了嗎？」

    沈俞白還沒來及的開口，車身突然一個急剎，他的身體不可控往前倒了倒。

    停穩車後前面司機急忙轉頭，誠惶誠恐的向他道歉：「抱歉沈總，是前面路口突然冒出來個人，所以」

    沈俞白已經完全聽不進司機的解釋了。

    男人目光震驚而又狂熱的死死盯著此時正僵立在車頭前的少女。

    少女體態輕盈綽約，面容雪白昳麗，身著一襲素色旗袍，流光一樣柔軟的緞面上繡著朵朵精緻的木蘭，烏髮如墨似瀑，柔順的披散腦後。

    那是他的清蘊！

    二十歲的清蘊！

    此時此景，正是三十年前他第一次見到葉清蘊的場景！

    他的心頭肉就站在他的面前，那麼鮮活的模樣。

    沈俞白終於清楚的意識到，他重生了！

    重生到了和葉清蘊第一次見面的這天！

    前世也如現在一樣，他從國外出差回國，回家時路過京城大學附近，由於司機的失誤車差點撞到過馬路的葉清蘊。

    他下了車，看到清泠脫俗的葉清蘊的第一眼，胸腔里沉寂了三十年的心臟猛烈跳動起來。

    只那麼一眼，他就認定了，他要她！

    沈俞白從來沒有這麼迫切到發瘋一樣的想擁有什麼東西，葉清蘊是第一個。

    也是唯一一個！

    他走到葉清蘊面前，不顧少女剛剛差點被車撞到的驚慌，肆無忌憚的將她從頭至尾完完全全打量了一遍。

    然後，他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開口對少女說了第一句話：我要娶你！

    這樣冒昧無禮的話令少女厭惡的蹙起如煙似霧的細眉，然而彼時的他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給葉清蘊的第一印象有多差。

    結果毫不意外的，葉清蘊報了警，沈俞白人生第一次被請進警局喝茶。

    之後，儘管葉清蘊百般不願，他還是用盡手段，強行將人娶進了家門，把高潔出塵的少女禁錮在身邊成為了他的私有物。

    葉清蘊不愛他，後來怨他，恨他，最後視他如無物。

    不過沒關係，得不到她的心，只要她的人一直屬於他，那就夠了。

    他們就這樣糾纏了三十年，直到他患病離世。

    對於上一輩子，沈俞白是極其滿意且滿足的。

    到現在為止他也一點不認為自己當初對葉清蘊的強取豪奪和像豢養金絲雀一般將她牢牢囚在自己身邊的做法有什麼問題，所以他完全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後悔之處，那大概就是前世他和葉清蘊那個沒能出世的孩子吧。

    既然上天給了他再來一次的機會，那麼這次，他自然得做出些改變，走出一條和前世截然不同的路來。

    葉清蘊的身和心，他都要！

    她是人間清月，遺世獨立，那他就偏要將這一抹清冷月色攬入懷，看她為自己動情，看她為自己不能自持。

    那一定是這個世上最絕美的風景。

    這麼想著，沈俞白暗暗深吸口氣，極力控制著自己心中的火熱痴迷與強烈到偏執的占有欲，不叫面前的少女看出絲毫端倪。

    葉清蘊是個心思極為細膩敏感而又警惕的人，哪怕現在他只是流露出一點點的異樣的情緒，就會被她所敏銳捕捉，從而對他產生防備。

    壓抑好情緒，沈俞白這才推門下車，緩緩朝立在車前的美麗少女走過去。

    司機見狀忙不迭跟著下車，剛要上前就被沈俞白抬手制止，於是只能站在原地等待沈總的吩咐。

    「你還好吧？」

    沈俞白臉上露出自認為平易近人，溫柔儒雅的關切表情，就連說話時的語氣也十分溫和，輕柔柔的，好似面前的少女是什麼脆弱的易碎品，稍微大聲一點就會嚇壞了她。

    這神情，這語氣，讓默默站在一旁的司機感到疑惑驚訝。

    這，這還是那個每天陰沉沉，性格古怪渾身充滿戾氣的沈總嗎？怎麼感覺好像換了個人一樣。

    嘶

    聽沈總這說話語氣，滲得他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這時候剛剛受到驚嚇而懵在原地的葉清蘊聽到男人的聲音回過神來，清淡如水的眼眸悠悠抬起來，循著聲源處看了過去。

    面前男人穿著一身挺括考究的西服，五官深邃，輪廓清晰鋒利，是個讓人一見難忘的英俊樣貌。

    尤其那雙眼睛，眉間冷冽帶著攻擊性，眸子漆黑似墨，恍如深淵。

    儘管此時他表現得溫和，禮貌周全，但也難以掩蓋男人那雙深不見底的眼中隱隱透出的晦暗幽光。

    葉清蘊並不喜歡和陌生人有過多接觸，特別是像這種一看就心思複雜深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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