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囡囡的記憶中,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流浪了多久。
她只記得爹爹和娘親不見了的時候,天氣還很冷。
那時候她還有一件很暖和的小襖子,只不過後來那件小襖被人搶去了。
她吃過爛菜葉子,也吃過酒樓里剩下的隔夜餿菜,還經常被其他小孩兒追打、欺凌,因為那些人都覺得她這么小就沒了爹娘,肯定是掃把星。
不管她怎麼解釋,人們都不待見她。
即便是那個包子店的老闆,看她可憐時給她幾個包子,眼中也有嫌棄,偶爾還會嘀咕幾句。
只有這個少年,不僅沒有嫌棄她,分給她包子吃,還格外的溫柔。
所以她想要跟著少年。
她知道這個大哥哥是個好人。
只是,遲遲沒有等到少年回答的囡囡,看到了少年眼中的猶豫。
她也明白是自己唐突了。
不由緩緩低頭,目光變得失落起來。
「囡囡知道了,打擾大哥哥了。」她轉過身,傷心無比,想要離開。
「你怎麼老是這麼急性子呢?」
少年忽然一把拉住她的小胳膊,「我都還沒說話呢,你就要走,你怎麼知道我不願意讓你跟著呢?」
「那」囡囡一下子抬起了頭,由悲轉喜。
「我只是擔心,你跟著我,不一定能過得很好的,也許會很辛苦。」少年嘆氣道。
「囡囡不怕吃苦!」她連忙說道。
「那好,你沒有親人,我也沒有,偏偏老天爺又讓我們都活了下來,那以後我們就是親人了。我是哥哥,你是妹妹,好不好?」少年雙手扶著她的肩膀,笑著說道。
「哥哥哥?」囡囡怔怔的。
「嗯,走吧,我帶你去找地方洗一洗,臉都成小花貓了。」少年用手指颳了刮她的小鼻子,溫和的眼神中帶著幾分調侃。
囡囡任由那少年牽著自己的手往前走,腦海中只不斷回放著少年剛才說的話,還有那和煦的笑容。
她感覺天空都明亮了不少。
夜深人靜。
城東某間鐵匠作坊的後院柴房裡,囡囡穿著寬大的粗布麻衣坐在涼蓆上,從衣袖裡費力的伸出手來聞了聞,又摸摸小臉,嘴角洋溢起很開心的笑容。
下午被大哥哥領回來後,她就被安頓在這裡了。
大哥哥先是幫她洗澡,接著又幫她洗頭髮,久違的乾淨清爽,那股桑葚清香,讓囡囡似曾相識。
眼角餘光瞥見那少年從門外涼完衣服回來,她連忙往裡面床角挪了挪,給大哥哥騰位置。
「囡囡,還不困呀?」少年取下毛巾擦了擦手,回頭見她眼神清明,精神頭十足的樣子,不由笑問道。
「我等哥哥忙完了再一起睡。」囡囡聲音清脆。
少年啞然,很快收拾乾淨,脫鞋坐到了床邊。
囡囡立刻貼了過去,雙手緊緊抓住少年的衣袖。這樣的舉動落在那少年眼中,就好像是害怕他跑了一樣。
「好了,睡覺吧,明天我要去前面的鐵匠鋪子裡上工,白天你就在這裡自己玩,不要隨便出去,有事就去前面鋪子裡找我。」
囡囡聞言,乖乖躺下來,等少年替她蓋上被子的時候,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問:「我可以去哥哥一起做工嗎?」
「哈哈,鐵匠鋪里都是些力氣活兒,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做呢?」
「可是我想幫哥哥。」囡囡雙手揪著被角,小身子往下面縮了縮,只露出一雙眼睛,聲音悶悶的。
「還太小,等你長大了,我讓張嬸兒教你縫衣服繡花,到時候也能賺一份工錢的。」少年拍了拍她的小手,讓她安心睡覺,別想那麼多。
「好吧,我一定快點長大。」囡囡眼神堅定,用力說道。
這時,柴房裡忽然昏暗。
原來是少年已經把油燈吹滅了。
兄妹倆並肩躺在枕頭上,囡囡忍不住悄悄偏頭打量起這個剛剛認識不到一天的哥哥。
小半天的接觸下來,她已經知道了哥哥的名字叫凌粟,是鐵匠鋪里的學徒兼幫工。
跟她一樣,也沒有了親人。
但不同的是,凌粟生得清秀瘦弱,卻天生力氣大。
鐵匠鋪的老闆能招工他這樣一個年僅十歲的少年,就是看中了他這不輸成年男子的蠻力。假以時日,說不定他一個人的打鐵量就能頂兩個人、三個人。
鋪子裡名義上是管吃管住,一個月三十文錢的工錢,實則也就只管早晚兩頓飯,住的就是這間後院柴房。
不過這對於凌粟這樣的孤兒來說,已經是很難得的條件了。
大多數像他這樣的少年,沒有父母又沒有親戚幫襯的話,都直接淪為了街頭乞丐。
鐵匠鋪的活計很忙,也很累,基本都是體力活兒,凌粟每天中午餓了就得自己去外面買吃的。
也是因此白天才能遇到囡囡。
「囡囡,我給你取個名字吧?」黑暗中,凌粟忽然開口。
囡囡愣了下:「我有名字啊,我叫囡囡。」
凌粟啞然,這小丫頭,是把別人對她的代稱當成了自己的名字。
他也沒多解釋,只說道:「我叫凌粟,這個名字是鐵匠鋪老闆給我取的,說是什麼粟米好養人,讓我記得是誰給我吃的,不要忘了這份恩情。
你是我妹妹,那我也給你用吃的取個名字,你最喜歡吃什麼呀?」
「我我喜歡吃肉包子。」囡囡想了想,回答道。
主要是她能記起來最好吃的食物就是肉包子。
凌粟聽後卻忍不住發笑:「那不行,總不能叫你凌包子吧?換一個換一個。」
「囡囡只記得肉包子」
她有些垂頭喪氣,實在是想不起有什麼好吃的。
以前在酒樓外面撿到過一些剩菜,味道好像不錯,可她也不知道那些是什麼。
「這麼喜歡吃肉呀?那叫你凌菘好了。菘不管跟什麼肉都可以煮著一起吃,雞肉湯裡面可以煮,鵝肉、豚肉、狗肉都可以,味道還很鮮美。」
「真的呀?」囡囡眼睛發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有些饞了。
顯然,她根本沒在意自己名字叫什麼,只聽見了後面那半句里的各種肉。
「那就這麼定了,以後你就叫凌菘,小名叫囡囡。等到了冬天,我攢夠了錢,一定帶你去吃一次燉肉。」
「嗯嗯!好!」
囡囡哦不,現在是凌菘了,她縮在被窩裡用力點點頭,充滿期待。
兄妹倆就著月色,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漸漸的,聲音便悄然平靜,陸續進入夢鄉。
這一晚,凌菘睡得格外安詳。
翌日。
凌菘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散的視線在柴房那鋪著茅草的屋頂上漸漸匯聚,隨後發了會兒呆。
「哥哥!」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她一骨碌就坐了起來,左看右看都沒找到凌粟的身影,小臉上頓時充滿慌亂。
她手忙腳亂地從鋪著涼蓆的乾草床上跳下來,連鞋子都顧不上穿便推開門跑了出去,直到看見凌粟正在院子裡洗臉時,才鬆了口氣。
可隨即她又癟了癟小嘴,光著腳丫走到凌粟身後,一邊揉眼睛一邊拉住凌粟的衣襟,委屈巴巴:「哥哥,你醒了怎麼不叫我,我還以為你跟爹爹和娘親一樣不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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