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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秋葉紅添愁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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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深秋,碧雲秋色,寒鴉點點,霜葉微紅。

    楚府院內蕭瑟寂寥,落葉滿階,遍地紅黃。

    微涼的秋風入戶更振奮了伏案奮筆之人的精神,他下筆更加急速,力透紙背。一雙濃眉緊緊地擠出一道道縱溝,他顯得很焦躁,落筆有些凌亂。他匆匆將信箋寫成,裝進信封里,用紅臘密封好,放在桌案正中,心頭沉重如大石壓頂。他抬頭望向窗外,俱是枯枝殘葉,心中戚戚,無可名狀。

    敲門聲驚起,他駭然灑落了半杯茶水與桌上。他慌忙將信收入懷中,急叫來人入內。

    來人滿面風塵,還未及梳洗,單膝跪下,抖落背上塵土,痛心疾首道:「大人,軍報到了,將軍戰敗了。」

    他目瞪口呆,驚懼萬分,身子向後重重一靠,不住重複,似是自問又像是問他道:「敗了?敗了!」

    來人垂首,沉痛地應聲。

    他半響回魂,顫聲問道:「那傷亡如何?」

    「傷亡十之六七,大將軍他,他戰死在熏寶城中了。」

    又一個噩耗傳來,他不敢置信地站起來,卻又因為雙腿發軟,而伏倒在案上。抬頭時,髮髻微亂,眼角噙淚,雙目緋紅,痛聲道:「大哥,死了?!」

    他似要昏倒,那人連忙上前扶住他的身體,他還未地喘息之空,又有下人前來回稟:「大人,蒲公公傳旨聖上急昭您入宮見駕。」

    他被來人扶著坐下,喝了兩口熱水壓驚。他拼命的捋順自己紊亂的思緒,調整急促地呼吸。他緩了緩,吩咐下人將自己的官服取來,待下人出去,又拉著手對來人說道:「若我有事,你去找孟、劉兩位大人請他們務必想辦法保我妻兒,尤其是三夫人,定要留住她的性命為好。」他從懷中掏出信箋將其塞入他的手中,懇求道,「先將此信送去金陵,你在宮門等我消息,一旦有失切記將此信寄往金陵家中。」

    那人鄭重將信箋收好,對他抱拳,躬身離去。

    聽著遠處孤雁的啼鳴,他忽然扶住了臉,嘶聲悽厲而呼:「大哥!」

    他這一去便是接近天明破曉才歸來,他騎馬入府,進門便扎進書房,身心俱疲、萬念成灰。

    第二日,朝中聖旨傳來。天盛軍主帥楚忠濂於異族聯軍對戰中戰敗身死,革去其世襲爵位,由於其生前未曾娶妻,沒有妻室兒女,倒也沒有可以株連的家眷。金陵楚氏皆被訓責,而與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楚義濂則連降三級,罰俸三年,眼見得他不過七年八載便有望登壇拜相的榮耀前程就此斬斷,他卻並不惋惜,只是一想到他戰死沙場,卻未能馬革裹屍的大哥,數度掉淚,悲傷難以自抑。

    懲處執行後不久,楚義濂便請了漫長的病假,同僚都以為他自暴自棄,要就此放棄自己的政治前途,卻不知他確是因為悲痛過度,難以應對紛繁複雜的朝政公務。

    傍晚,他再次因傷痛拒絕了飯食,每次敲門聲響起對他的神經都是巨大的折磨,他遲鈍地抬起頭來。

    這次進來的卻是一位二十七八歲的婦人。她穿著一身端莊卻略顯老氣的棗紅團花大袖衫,明明已經入夜,又是拜見丈夫,卻依然金釵玉飾戴的齊整,妝容似是重新補過,抬手投足之間儘是氏族仕女的驕矜莊重。

    他望著他這個從垂髻之年便一直活在禮教的約束下而變得呆板嚴肅毫無靈氣的正妻,輕輕嘆了口氣。

    她少有笑容,面部僵硬,表情木然。每次兩人的對話都好像臣屬之間例行公事,幾乎沒有夫妻之間的親密與戲謔,這種枯燥無趣的生活連楚義濂都難以忍受,她卻毫無怨言,似很是自得其樂。

    她恭敬而淡漠地請他務必保證身體,恢復飲食,並引用了一大堆儒教之禮來勸導他,他聽得厭煩,又沒有心思和力氣爭論,隨便喝了幾口熱湯,吃了一塊酥餅,她這才露出一絲得勝的笑意。

    她走了沒多久,楚義濂便躺在軟榻上,然而卻毫無睡意。昏沉中一隻溫軟的手撫上他的臉頰,他驚訝地反手握住,翻身瞧時,於陰影處瞧見了一張擔憂的臉。

    「這麼晚,你又來做什麼?」楚義濂坐起,小心地扶著她坐下,她挺著即將足月的肚子,抱著一個灰布包袱,坐在床邊。

    她不似大夫人盧氏穿著,僅著素衣素裙,環佩珠釵一隻未戴,髮鬢間插著一朵白花,不施粉黛,卻依舊清婉嫻麗,但她愁色敷面,美目流眄,瞧著他一日勝似一日的憂思成疾、形銷骨立,落淚道:「你這般可怎麼好,大哥在天之靈亦不會安心的。」

    楚義濂疼惜地替她拭淚,柔聲道:「我無事,你莫要胡想,當心身子。」

    她低頭從灰色包袱里掏出一個牌位交給他道:「我知你心思,大哥戰敗,死的慘烈,到底是為國捐軀,卻惹惱了聖上,楚氏上下也不敢祭奠,我只得暗中遣人替大哥做了個牌位,用的是他的字號,也不敢寫名字,咱們放在屋中悄悄祭奠,也算盡一點心意。」

    楚義濂瞧著牌位上的字,感動地熱淚盈眶,他將其攬在懷中,哽咽道:「蕎兒,這世上唯有你最懂我,這讓我不知該如何感激才好。」

    她柔聲細語地安撫丈夫的傷心,體貼入微之情像溫水一般沖入他冰涼的四肢百骸。兩人於燈下靜靜相依,像棲息在波濤駭浪上的一葉孤舟。

    楚義濂的假期不過剛休了幾天,便被特招回朝,連日議事深夜才歸來。這日,又是酉時還未見車馬響。盧氏也懶得等他回來,獨自在屋中用完飯,便更衣聽屋中丫頭說笑解悶。

    戌時一刻,二夫人蔣氏木蘭匆匆跑進屋,撫著胸口驚嚇似得說道:「夫人,三妹要生了。」

    盧氏不緊不慢地站起,責備似得瞥了她一眼,沉聲道:「慌什麼,把產婆叫來,屋中婆子丫頭都是現成,熱水、布匹、藥材家裡應有盡有,只叫他們用就是了。你又不是沒生過,值得這般大驚小怪的嗎?」

    蔣木蘭臉一紅,羞怯地垂下頭,因為著急奔跑,吸入了幾口涼氣,這會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咳嗽起來。

    「行了行了。」盧氏不耐煩地擺擺手,「趕緊回屋歇著吧,你這個病美人,真是中看不中用。」

    蔣木蘭垂頭喪氣地壓低聲音,捂住口鼻。剛邁出一步,忽而臉色一白,因為她聽到身後傳來盧氏的一句無情的嘲諷,「怪道連個兒子都保不住。」她渾身震顫,不住咳嗽,像是快要倒塌的牆壁,顫顫巍巍的走了。

    府中的幾位有經驗的婆子領了命令,陸續進了白蕎的房間。丫頭叫醒在偏房熟睡正酣的產婆,拉著她狂奔入院。

    盧氏將任務分配好,便返回屋中休息。有幾個年輕氣盛的小丫頭不懂事便在她面前嚼舌根:「不過一個妾氏,生個孩子竟弄得府里上下都不得安生。」

    穩重的任嬤嬤喝止她們住了口:「你們這幫丫頭懂什麼,夫人不過顧得是老爺的顏面。」她將泡好的蜂蜜花茶吹涼了遞給盧氏,盧氏微微點頭。她立馬畫蛇添足,多嘴提議道:「夫人不若過會兒去三夫人房裡坐坐,便是在老爺面前裝裝樣子也好。讓老爺也看到夫人您的大度容人。」

    聽了這話兒,盧氏冷了一張臉,斜眼瞪著她道:「像話嗎?我一個正室去照顧一個妾氏生孩子。她算什麼東西。我是洛陽顧氏嫡出的小姐,她不過一個蜀南的鄉下丫頭,識幾個字,會彈幾段曲兒,做幾首詩,便把老爺迷得五魂三倒的。若是時運不濟,也就是青樓艷妓的命。老爺糊塗,我可不糊塗,還能怕了她,讓她越發得意猖狂,不知自己是誰了。」

    老嬤嬤頓時噤了聲,幾個旁觀的丫頭均露出得意之色。

    盧氏放下茶碗又開始訓誡眾人:「莫忘了你們都是我身邊的人,平日都給我挺胸抬頭做人,莫要讓那個狐媚子覺得老爺向著她,她就真把自己當成主子了。只要我在這裡一天,這個家除了老爺就是我說了算。何況這是兩家長輩定的親事,他楚義濂敢有一點對我不住,就是不孝,不但楚氏不能容他,我顧氏也不會息事寧人。」

    丫頭們立刻拿出了凶厲之色,仿佛出了門便要與人掐架。

    二刻一過,盧氏困意襲來,在丫頭的攙扶下準備上床休息,門外小廝忽然急報,她原以是丈夫回來了,並不在意,懶洋洋地隨意問了幾句,誰知小廝卻回稟道:「夫人,大小姐今日從宮中回來了。」

    盧氏一聽,旋即下床,喜憂參半地問道:「可知是什麼事兒,怎麼好端端地就回來了。」

    「聽說是喜事,小的也不知是何事,不敢胡說。」小廝答道。

    盧氏喜道:「快叫人去府外迎迎。」

    小廝得令而去,她催促丫鬟們快速伺候她更衣,親自到門口相迎。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馬車緩緩而來,率先下車的是個年逾五十,體胖富態、皮膚微紅、滿頭朱釵的錦衣婦人。

    盧氏一見她立時換上一副喜笑迎人的姿態,趕緊上前扶住她,親切地說道:「卓嬤嬤,怎麼敢勞煩您親自來了。」

    卓嬤嬤禮數周到,賀喜道:「夫人這大晚上還親自迎接,折煞我了。恭喜夫人,小姐被顧貴妃看中選為鸝芸公主的伴讀了。」

    盧氏大喜拉著她的手,親熱地將她請進室內。

    卓嬤嬤一再謙讓不敢與她同坐,但盧氏盛情難卻,她才敢坐在她的旁邊。

    楚氏大小姐楚雲漣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屋子,她不過八歲,卻已早已褪去同齡女伴的羞怯稚嫩,習慣出現在各種身份尊貴的大人面前,她繼承了父母優秀的相貌,丹鉛其面、點染曲眉、手如柔荑、顏如舜華,只是她也沿襲了母親刻板嚴肅的性格,不怒不笑、不嗔不喜,始終按部就班地執行著各種標準的禮節,像一隻雕在花瓶上精美絕倫的牡丹,雖然是巧琢天工,足以假亂真,但她缺乏綻在花枝上杜丹的靈氣和鮮嫩,由於過早的成熟老練,循規蹈矩而失去了同齡女孩的天真活潑、溫柔可親。

    但盧氏對她一手教導出來的傑作卻非常滿意,一個完美的大家閨秀就應該如她的女兒這般,矜持守禮,不苟言笑。

    盧氏一臉欣慰地望著女兒疊手行禮,她雖年紀不大但儼然已是個合格的士族小姐。

    卓嬤嬤也對楚雲漣讚不絕口:「這是貴妃娘娘的恩典也是咱家小姐的造化。麗水公主前幾日被罰的功課都是大小姐代做的,貴妃娘娘一樣就看中了大小姐的文采,見了之後更是喜歡的不得了,便選來做鸝芸公主的伴讀。那天恰好太子入宮給貴妃貴妃請安,還笑著要把大小姐要到東宮去呢。貴妃娘娘也有意,只是太子還小。雖說貴妃娘娘沒撂下準話,但夫人也要早做打算。」

    盧氏點點頭,默默地盯著坐在對面的女兒。楚雲漣大約也聽懂了兩人的意思,羞赧地低頭看向一旁。

    卓嬤嬤慈祥望著楚雲漣,嘆道:「這次送大小姐回來與父母暫聚,也算是我替顧家盡的最後一份力。貴妃娘娘已准我回鄉養老,即便大小姐將來榮登鳳位,我也是看不到啦。」

    楚雲漣似在沉思,垂首不語。


    盧氏卻感激地謝道:「這些年多虧卓嬤嬤幫襯照顧才有了雲漣今日,將來她若真有命享了這福,自然會不敢忘記您的照拂。」

    她對身旁的丫鬟一使眼色,丫鬟立即捧上了一個匣子。她接過遞到卓嬤嬤的手中,謝道:「小小心意,也是雲漣孝敬您的養老錢,您一定要收下。」

    卓嬤嬤故作推辭,但還是收了下來,接過時欣喜地摩挲著匣子的漆面,顯然對盧氏的這份心意很是滿意。

    盧氏正準備招待卓嬤嬤用些宵夜,屋外又傳道:「老爺回來了。」

    卓嬤嬤站了起來,便要去跟楚義濂見禮,小廝卻道:「這會兒去怕是不方便,老爺一進門便奔著東邊三夫人房裡去了。」

    她略感驚訝地望了盧氏一眼,盧氏訕笑道:「今日白蕎生產,都好一會了也沒聽見動靜。」

    卓嬤嬤「哦」了一聲,又坐了回去。盧氏有些尷尬地給她倒了杯水,見楚雲漣微微有些不悅,忙命令丫鬟帶小姐回房就寢。

    楚雲漣走後,卓嬤嬤斟酌片刻,咂嘴道:「楚大人還是那樣嗎?」

    她指的是冷落盧氏那件事。盧氏喝了口茶,沒有接話,算是默認。

    卓嬤嬤殷殷勸道:「夫人這樣下去可不行,雖說她是萬不及夫人的出身,只是丈夫一味偏心,難免她會有恃無恐,起了害你之心啊。」

    「那倒不至於。」盧氏自信地說道,「再者,她得到老爺的心又怎樣。母憑子貴,我家雲漣將來若能嫁入東宮,便是無上尊榮。何況楚氏已經削去爵位,縱然她生出個兒子,又能掀出多大的浪來。」

    「楚大人這便有些不對了,這次楚氏出了這麼大的事兒,盧氏也幫著出了不少力,他怎能如此忘恩負義。」卓嬤嬤忿忿不平道。

    盧氏淡漠地說道:「我也不指著他,我只盼著我女兒能為我爭口氣。」

    兩人正說些私密的事兒,門外又有人輕叩房門,盧氏有些不喜。

    門口的丫鬟恭謹地回道:「夫人,是奴婢婉婷。」

    盧氏認得那丫鬟的聲音,咳了一聲,命她進門。卓嬤嬤抬眼望去,見是個十一二歲的丫頭,兩腮肉嘟嘟的,顯是沒有張開,說話時語速頗快,似是十分緊張害怕。

    聽說白蕎生了,盧氏倒不覺得有什麼要緊,反倒是卓嬤嬤焦急問道:「是男是女?」

    「三夫人為老爺又添了一個女兒。名字也取好了,雲字輩,順著三少爺的名字。潮汐,故而取名雲汐。」婉婷戰戰兢兢地回道。

    卓嬤嬤喜笑顏開,盧氏卻依然鎮定自若地品茶,嘲笑道:「他最疼愛的也未能為他添丁,看來他命中注定無子啊。」

    「說來也是。」卓嬤嬤陰陽怪氣道,「二夫人也是蠢,好不容易生出個寶貝兒子,居然能讓他染病,還給病死了。這就是命里無運。就說皇后娘娘,當年是戰場巾幗,將門虎女,皇上愛的跟什麼似得,身體向來康健,還經常舞蹈弄槍。」她撇撇嘴,一副看不慣的樣子,「居然生個孩子就不行了,還只是個女兒。到底這儲君之位也只有貴妃娘娘的兒子才能做得住。這就是命。」

    盧氏瞟了瞟四周,低聲問道:「皇后娘娘是不是快不行了?」

    「就在這幾日了。」卓嬤嬤哼道,「聽說她自己躺在床上都不能動了,也不知保養,還吵吵鬧鬧、尋死膩活的呢。皇上都多少日子沒去過了,估計也厭倦了。小公主也是早產,怕是也難活過今冬。」

    盧氏心情莫名沉重,嘆了口氣道:「那還不是那些丈夫們薄情,齊氏助皇帝登基,當年何等煊赫,如今也敗落了。皇后娘娘倒也跟咱府里那位一樣,兒子死了,做父親的傷心幾天就丟開了,只會圍著那個狐媚子。」

    卓嬤嬤好奇地接道:「這個姓白的一家人就是邪邪呼呼的。白蕎她哥哥白驁好歹也是個名滿天下的才子,皇上特意將他招攬到身邊,他竟不知感激聖恩,進了翰林院,整日喝酒,還出言不遜,將圖畫院那幫師傅的畫批得一文不值。每日不但信筆塗鴉,還盡寫些憤世嫉俗的歪詩,把朝中幾位大人氣的夠嗆。若非皇上禮賢下士,學玄宗將他賜金放還。他早就下了大獄了。哪裡還有白蕎的好日子。」

    「白驁這個人我見過。」盧氏氣憤地說,「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他走的那日老爺好意相送,他居然連人情世故都不懂,竟當著其他送行人的面對老爺大放厥詞,還說楚氏的人都工於心計,精於算計,表面滿口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你聽他這話,竟把自己妹妹也罵進去了。老爺只當他平日狷狂慣了,不跟他一般計較,我卻怒氣難消,只恨當日沒有出言教訓,讓他如此白口污衊。」

    卓嬤嬤安慰她幾句,又笑道:「不過我身邊的幾個丫頭卻喜歡他喜歡的緊。他也是個奇人,討厭的他的人對他當街喊打,喜歡的他的人倒也不少。含江公主不就曾對他讚賞有加嘛。」

    「公主近來可大好了?」盧氏問道,「這都病了快大半年了吧。也沒聽說轉好,也該再備份禮問候問候才是。」

    卓嬤嬤惋惜嘆道:「聽說越發不好了。公主殿下是宮裡難得的心慈面善,又是陛下一母同胞,正該談婚論嫁之時,卻生了這場大病,耽誤了這如花的年齡。「

    盧氏也跟著嘆氣,卓嬤嬤倏而想起,提醒道:「說起備禮,夫人還真該備份禮,送到淑妃娘娘那兒去呢。昨個剛報的喜,淑妃娘娘的親兄長又得了個千金,請娘娘賜名呢,今又聽說名字已經取好了,大名叫林月沅。」

    「瞧瞧林昶這福氣,前年得過一個兒子,今年又得了個女兒。哪像某人。」盧氏揶揄而笑。

    「這才是兒女雙全呢。夫人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卓嬤嬤陪笑道。

    盧氏噗嗤一笑,擺手道:「罷了罷了。我可沒有這個命。白蕎也是不爭氣,若能生下個男胎,求老爺進宮向淑妃娘娘討了這個親事,這以後她可又多了個靠山。」

    卓嬤嬤訕笑道:「呦,那怕是輪不到她了。淑妃娘娘眼高著那,人家一心想跟顧貴妃娘娘的娘家顧氏結親呢。」

    她替盧氏剝了蜜桔,盧氏謙笑道:「這倒是明智之舉,她雖有個兒子,生來卻是個殘廢,林家雖然在蜀南也是名門望族,到底是南方士族,又離得遠,照顧不到。哪裡比得了聲勢顯赫的洛陽顧氏。齊氏這一亡,以後便是顧氏一家獨大了。不知這個林家的小姐定的是顧家的哪位公子?」

    「那倒不是。」卓嬤嬤覺這蜜桔甚甜,饞嘴有剝了一個,笑道,「是林家的大公子。定的是顧辰大人家的千金。」

    盧氏突然忍俊不禁道:「這個顧大人竟是跟我們家老爺一樣的子嗣單薄。他姬妾也不少,倒也沒聽說誰給他添了個兒子,我家一個遠房妹妹,是個庶出,嫁給他做了填房,一回到娘家就哭哭啼啼,聽說他也是個怪人,顧氏這麼大的家業,他作為顧氏的長子偏偏一毛不拔,對外人好歹講個顏面,對家裡人卻是積財吝賞,我那個妹妹連個像樣的首飾都沒有,穿的戴的還是家裡的嫁妝。可聖上還偏偏贊他勤儉清廉,說是堪為百官楷模。」

    兩人嘲笑一陣。不久任嬤嬤又過來回話:「夫人,已經安排小姐回原來房間住下。給小姐做衣服的緞子已經備齊這就拿來給夫人過目。需要給小姐預備帶入宮中的東西還要請夫人示下。三夫人那邊,老爺已經打發產婆走了,錢也吩咐賬房支了。老爺今晚給要歇在三夫人那邊,誰勸也不行,也不忌諱產婦房裡不吉利。還說三夫人那邊添了小姐,要多漲些月例,又從外面新買了個丫頭叫落春的,添到那邊房裡了。」

    卓嬤嬤聽得暗暗咋舌,盧氏微怒,沉著臉道:「他何曾問過這些瑣事,也只是為了她。」

    任嬤嬤見盧氏就不出聲,便起身要退下。盧氏驟然將她叫住,厲聲問道:「我問你,大小姐今天的事老爺可知道嗎?」

    任嬤嬤瞧她臉色不對,小心答道:「已經回過老爺。」

    「他可說什麼沒有?」盧氏追問道。

    任嬤嬤搖搖頭:「老爺只說知道了,並沒多說什麼。」

    「也沒說要去瞧瞧?」盧氏不死心繼續問道。

    任嬤嬤沉默不語,眼光飄向別處,不敢與她對視。

    卓嬤嬤嘆氣道:「都是自己血脈,何至於偏心至此啊。」

    盧氏無懼地挺直腰背冷哼道:「我倒要瞧瞧白氏生的這個女兒到底有多值得寶貝!」

    卓嬤嬤見氣氛不對,趕緊轉移話題,正巧幾個侍女將她要的緞子搬過來給她瞧,兩人的目光又轉移到精美的布匹上。

    卓嬤嬤在宮中也算見多識廣,見過多少珍奇異寶,尤其是蜀錦吳綾。但這幾匹綢緞卻非她尋常見到的花樣和顏色,摸起來更加順滑。她愛不釋手地瞧了一遍又一遍,一副開了眼界的樣子。

    盧氏有些得意地介紹道:「這是杭州明璧山莊產的綢緞。他們家的絲綢在杭州頗為有名,但非皇商。因而宮中所貢絲綢並沒有這般樣式的。」

    卓嬤嬤繁複細摸,不住贊道:「這杭州的絲綢我倒是也見過不少,但這明璧山莊產的絲綢著實特別。」

    盧氏大方而笑:「不值什麼,家裡倒是有不少,都是老爺在金陵家裡的小輩們孝敬的,若是嬤嬤喜歡我著人再挑幾批好的送給您便是。」

    卓嬤嬤連連道謝,又惋惜道:「這杭州陳震氏也是幾代為商,富甲一方,是江南聞名的鴻商富賈,怎麼也不想著把生意做到這邊來?」

    「還不是因為朝中無人。」盧氏一語道破天機,去年陳震的獨子也去世了,留下個遺腹子還是女孩。他生前倒是常到長安結交,也拜訪過我家老爺,不過也就是個點頭之交,認識罷了。其實陳震家也並非毫無頭緒,陳震收養的義女正是林昶的正妻,兩家可是真正的姻親關係。」

    卓嬤嬤疑惑道:「那我可是從未聽說。陳震家之人若是將這些好東西送到淑妃娘娘跟前,淑妃娘娘再跟皇上一說,弄個皇商還不是易如反掌。」

    「這可就不知了。」盧氏冷聲道,「也許兩家表面是姻親背地不和呢,就似顧楚兩家,老爺一向不將顧氏放在眼裡。我幾個兄弟來探訪,他也不過隨便招待一下就完了。還不如對白蕎那個不成器的哥哥熱心。」

    「楚大人這麼做未免就太不近情面了。」卓嬤嬤怨怪道。

    盧氏的抱怨被小廝打斷,原來是楚義濂請她過去。卓嬤嬤起身告辭,臨走時還囑咐她她雖是楚氏正妻,娘家勢大,倒也無甚可懼,但丈夫的心還是要搶奪的,畢竟夫為妻綱,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何必弄得跟仇人一般。

    盧氏也覺得甚是無趣,雖說他與丈夫兩人是父母之命,但楚義濂智諝秀彥、雅懷有概,任她一貫冷漠嚴肅,也難免不生愛慕之情。她被說的心動,見到他時也多帶了幾分笑容,言語間也柔和了許多。

    但楚義濂甫一開口便是白蕎,希望她盡到主母的責任多多照看她們母女倆。盧氏登時臉色一變,口氣也生硬了許多。她冷著臉強忍著聽他說完,言不由衷地勉強答應了。

    楚義濂最愛的姬妾誕下了一個女兒,他原本想大肆慶祝一番,一洗家中近日來的哀痛。但不巧的是,第二日城中喪鐘大作,像驚天巨雷般響徹雲霄。皇后和含江公主雙雙去世,皇帝罷朝,眾臣服喪,歌舞演樂一律取消。楚義濂暌違許久的歡樂就這麼被無情的湮滅。整個長安城頓時瀰漫在一片白色的哀慟之中。唯有城中楓葉火紅如血,仿佛被強抑地悲憤化為火焰,似要將天地連同醜惡的人間一同燒成灰燼。



第一章 秋葉紅添愁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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