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父母離世

    高考結束，等待放榜的那段時間，對於馬響來說，比坐在考場裡還難受。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不過，很快到來的一場巨大的不幸，使他完全忘記了考試，成績，前途，命運，所有這些事情。

    那是在高考結束後的第十五天。這個時間馬響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穆桂英出門的時候，馬響正坐在桌旁吃早餐。穆桂英拿著個塑膠袋，袋子裡裝著她的錢包。她是要去買菜的。穆桂英用手指點著掛在牆上的日曆說：「十五天了，想想，你可不能天天這樣窩在家裡。」

    自從考試結束的那天起，馬響就成了一位徹徹底底的宅男。他比古代的貴族小姐，還要嚴格地遵循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訓令。他每天只做一件事，就是玩手機。他玩手機也只做一件事，就是打遊戲。穆桂英不想看他如此沉迷於遊戲之中，長此以往，只怕馬響唯一的起馬響的眼睛，穆桂英是很欣慰的。全中國的學子之中，還有幾個孩子眼睛沒有近視她家馬響居然眼睛好得出奇，雙眼都是15的視力，讓鄰居黃嬸屢次向穆桂英打探，「你都給馬響吃的什麼是不是有什麼保護眼睛的秘方」穆桂英表示也很疑惑。她說：「什麼特別的東西也沒給他吃過，而且，馬響一天到晚地玩手機。」黃嬸的表情，明顯寫著不信，只當是穆桂英小氣，將秘方藏著不給。

    人的命運常常都是這般有趣。有的人拼命保護眼睛，眼睛還是近視得要瞎掉。而馬響，從來不保護眼睛，眼睛卻好得出奇。他成天地看手機，有時候坐累了，便躺在床上玩，仰著頭看，斜著眼睛看，各種傷害視力的姿勢。可他的眼睛就是賊亮，一點兒也不受影響。也許，這就叫天賦，是老天爺給了他一雙好眼，無論怎麼折騰都不會壞。

    可穆桂英還是擔心。她希望馬響能出去轉一轉，到公園裡走一走，或者找同學去玩，甚至報個旅行團，去外地旅遊也成啊。只不要天天這樣蝸居在家。「生命在於運動」這句話，穆桂英是深信不疑的。

    穆桂英說「十五天了。」意在提醒馬響，該出去活動活動了。

    馬響明白穆桂英的意思，故意不做聲，低著頭，把粥喝得山響。

    穆桂英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買菜去了。

    在以後的日子裡，馬響一想起母親說的「十五天了。」這句話，心裡就萬分難過和自責。這是母親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所以後來的馬響成了一個運動狂。他任何時候都在做著運動，即便是最尋常的走路，他也不好好走，或是走兩步蹦一下，或是扭著腰肢走，或是將走路變成碎步跑。

    而且，馬響幾乎把手機給戒掉了。

    穆桂英買菜的那個菜場，座落在一條車流量很高的馬路邊。穆桂英手拿著裹著錢包的塑膠袋，小心地穿過車流，到達馬路對面的菜場。這條路，她走了許多年，無數遍。每一次她都安然往返。菜場的大門口，最是擁堵。一些菜販子正從車上卸下一袋袋、一筐筐的蔬菜。買菜的人在這些車輛間穿行。地上有許多爛菜葉子。清潔工滿腹怨氣地嘟噥著，將一堆爛菜葉掃在一起。討價還價的聲音此起彼伏。這是人世間最熱鬧的地方之一。

    穆桂英在一輛裝著白菜的小型貨車後面，遇見了黃嬸。兩個女人且不買菜，站在那裡講起話來。黃嬸的女兒小丫，也是今年高考。小丫的學習成績一般，和馬響是半斤對八兩。黃嬸也在為小丫的前途而憂心忡忡。

    兩人正說著，那輛停得好好的小型貨車突然動了起來。它不是前行，而是後退。它不是司機在開，而是自己在滑行。穆桂英正好站在小貨車的正後面。黃嬸站在車側。黃嬸發現車在動，下意識去拉穆桂英。但她的手剛剛觸到了穆桂英的衣服，穆桂英已經在車子底下了。黃嬸驚慌失措地大叫。那個車主聽到喊聲，看著自己的車，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在眾人手忙腳亂搶救穆桂英的時候，黃嬸顫抖著手指，撥通了馬占山的手機。

    馬占山正上著班，接到電話，攔了一輛出租車就往菜場趕。車快到菜場時，卻堵住了。馬占山棄車步行。他一路奔跑，在離菜場還有將近五十米的地方，一輛車飛馳而來，將他撞得飛了起來。

    發生這一切的時候，馬響吃完了早餐，碗筷還丟在桌上。他沒準備收拾，也不打算洗碗。他打著滿意的飽嗝，重重地往一張安樂椅上一躺，開始玩他的手機遊戲。這款遊戲的名字叫世界末日。馬響需在遊戲中與各種怪獸搏鬥，一路闖關。只有順利闖過十個關口，他才可能在世界末日中生存下來。

    一天之內，失去父母，可不就是馬響的世界末日麼

    當馬響聽到了這個可怕的消息，他的雙手一下子變得僵硬。手機從他手中滑落在地，他驚駭得沒有一滴眼淚。從那一刻起，馬響的思維就陷入到一種混亂的狀態之中。他有點不認識那些熟人了。別人同他說話，他要愣怔半天，好像那些句子，要在空中飄浮許久，才能傳入他的耳朵。

    人們對馬響的狀態，給予了充分的理解。他們同情地看著他，嘴裡嘆著氣，眼裡淌著淚。

    馬響默默無言，除了流眼淚，不說一句話。已是夜深人靜，陪伴馬響的親人們陸續離去。馬響唯一的叔叔，馬占水，是從遙遠的黑龍江趕過來的。他輕輕地在馬響身邊坐下來，說：「想想，我今天晚上陪你睡，好不好」那聲音、神態，仿佛是在對一個三、四歲的孩子說話。

    馬響說：「叔叔，還是讓我一個人睡吧」他的聲音裡帶著乞求，眼神里滿是絕望。

    馬占水看著他的眼睛，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也好，你是個大人了，馬上就要上大學了，不是一個小孩子了。」馬占水將手從馬響的肩膀上拿下來，兩手撐著膝頭，又默默地坐了會兒，說：「你早點睡，明天還要送你爸媽上山。不要胡思亂想，一切都有叔叔呢。我就在客廳的沙發上睡，有什麼事，你就叫我。」

    馬響點頭，然後身子一歪，躺在了床上。

    馬占水出去了。順手關了燈，又帶上了門。屋子裡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馬響要的，就是這片黑暗。在暗影里，馬響的眼睛變成了一條波濤洶湧的大河。他將臉埋在枕頭裡，努力使自己不發出一丁點聲音。

    馬占水躺在沙發上，先是豎著耳朵，聽著馬響房間的動靜。過後，他的雙眉深深地皺了起來。他是馬響父系這邊，唯一的親人。如果馬響要跟他過，他是沒有拒絕的理由的。而且，他能忍心拒絕嗎這樣一個一下子失去雙親的孩子，人世間的悲痛，莫過於此那麼，是把馬響接到黑龍江去嗎好在馬響馬上就要上大學了，即便去了黑龍江，也不會呆太久。只是，他知道馬響的成績，並不太好，他考得上大學嗎萬一沒考上呢，那可真成個大問題了。

    馬占水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與此同時，馬響母系這邊的兩個親人，他的二姨穆菊英，三姨穆蘭英，正在激烈地討論著馬響的將來。

    穆蘭英說：「我沒有孩子，就讓想想跟我過吧」

    穆菊英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妹妹，說：「你帶著馬響，你還結不結婚的」

    穆蘭英一臉的無所謂，道：「我還結什麼婚，以後有了想想，就更用不著了。」

    穆菊英眼一瞪，道：「不行。你看你們兩個，若是走到一起，人家還以為你又誘拐了一名良家少年哩」

    穆蘭英不滿地推了二姐一把，道：「說什麼呢你，搞得我像個人販子一樣。我有那麼壞嗎」

    穆菊英不做聲了。但她仍堅決反對由蘭英來負責馬響的生活。穆蘭英是家中老么，從小就得寵，因此任性。她已年過三十，仍然孑然一身。男朋友幾乎談了一個連，卻總是把自己嫁不出去。因她生性活潑高調，濃妝艷抹，奇裝異服，漸漸的，她的名聲變得不好聽了。穆桂英和穆菊英兩個做姐姐的，一心要完成父母的遺願，把小妹妥妥地嫁出去。現在，穆桂英走了。這個任務自然落到了穆菊英頭上。穆菊英認為，如果馬響跟了穆蘭英，那蘭英這輩子，都不要再想結婚這事了。沒有哪個男人受得了這樣大的一個油瓶。

    穆菊英朝隔壁房間努努嘴，道：「馬響的親叔叔在這裡哩，收養馬響，還輪不到你我。」

    穆蘭英朝上翻了個白眼，道：「你看馬占水那樣，摳摳索索的樣子，我看他是不想管馬響的。聽說他老婆厲害得很，馬響跟了他們，不是要受罪嗎」

    穆菊英笑道：「馬響可不是那兩三歲的孩子，可以任由人欺負的。」

    夜已經很深了。穆蘭英打了個哈欠，揉了揉今天一天哭紅了的眼睛，不想再和姐姐爭辯，說了結束語：「明天，我要問一問馬響的意思，他要是願意跟我走，我就帶他走，你不許再攔著我。好了，不說了，我困了，咱們都睡吧」說完倒頭就睡，再不理穆菊英。穆菊英其實也累得夠嗆，姐姐的猝然離去，使她的心裡沉甸甸的。反正馬響的事，也不用太急，便也無話，睡了。

    這個屋子裡的人中，此時只有馬響，還清醒得睜著眼睛。他今天一天，都是在混混沌沌中度過的。直到此刻，他也還是不能夠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父母親突然就沒有了，徹底離開他了，這種情況太不真實。他的腦子裡亂糟糟的，根本不能整理出一條清晰的思路。

    馬響看見窗外的天色已經明亮了起來。他望著那天色，發著呆，然後，不知不覺的，他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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