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人世凌辱

    夜晚山中陰寒，茭白的月光灑在角落蜷縮的單薄身影上，顯得尤其落寞33

    陸塵輕輕摸著青一塊紫一塊的淤痕，疼得徹夜難眠。

    靜靜的看著天空的殘月，想起陸家村快樂的生活。

    「爹，你還活著嗎？娘，姐姐，二狗，你們在天堂過得快樂嗎？」陸塵喃喃自語，想起離去的親人，悲痛一股腦兒湧入胸口，眼角紅了一片。

    這裡好苦，比流離失所更苦，當他遇到仙人，以為苦日子到頭了，但……如今卻成了這樣。

    不僅挨餓，還提心弔膽，而這僅僅是第一天，就被人暴打。

    但，他不會屈服，他相信，只要活著，終有一天生活會變好的。

    一年前，在戰亂饑荒中逃難，娘親和姐姐先是身染疾病去逝，而後，兒時玩伴二狗跟他一起逃亡途中餓死，多年前父親外出打獵失蹤。

    後機緣巧合，被血陽宗外門弟子李木帶來礦洞，以為可以擺脫苦海，誰知卻是噩夢的開始。

    陸塵想著想著，終究還是太累了，進入了夢鄉。

    夢裡，他見到了爹娘，姐姐，二狗，還有好多陸家村的村民，他們都在天堂過得很開心。夢中爹沒有死，那紅腫的嘴角終於浮現了一抹開心的笑容。

    清晨，又開始艱苦工作。

    手上的水泡破了，疼得連拿起鐵錘都如針扎，但陸塵除了堅持，沒別的辦法。

    在礦洞幾次遇見唐石，他都繞道躲開，不想再受到暴打，至少有能力反抗之前。

    就這樣，平淡而難熬的一天過去。

    傍晚時分，陸塵隨意想了一句討好的話，並沒贏得黃胖子讚賞，他雖然弱小，但不願刻意討好。

    黃胖子可憐陸塵還小，也沒刻意為難，只是不再特意照顧。

    雖然稀飯清湯寡水，但這次沒人來搶，陸塵總算沒空著肚子。

    轉眼半個月過去，陸塵慢慢接受這種生活，雖然很累很苦，但卻能活下來。

    期間，他幾次沒能在晚飯前完成任務，餓了幾頓肚子，黃胖子沒再開後門。但有了教訓，開始懂得選擇好鑿的地，每次剛好趕在晚飯前一刻完成。

    還有幾次，唐石搶他的飯，他並沒有反抗，學著其他人呈上大半。

    唐石見陸塵學乖了，沒再拳腳相加，只不過到了半夜，肚子難免咕咕叫，原本消瘦的身子，更是皮包骨頭都凸了出來，看起來讓人心疼。

    今天，又到了加菜時間，陸塵動作最慢，自然排在最後。

    黃胖子挺著大肚子抱著鍋，王仙長提著大蒸籠，眾人口中哈喇子流了一地。

    氣氛太吵，黃胖子聽得煩躁，怒聲呵斥：「別吵，別吵，誰再吵，待會別想吃饅頭！」

    吵鬧聲很快停止。

    眾人一個接一個拍完馬屁領到了饅頭，陸塵最後上前口吻生澀說道：「黃仙長，祝您越來越帥！」

    由於陸塵說話不討巧，而且生硬，黃胖子越發不待見他，面容冷峻的扔了一個饅頭給他。

    陸塵蹲在地上吃飯，感覺到對面有不懷好意是的目光，他急忙將饅頭放進衣衫內藏好。

    這段時間，他對形勢有所了解了，此刻盯著他的人叫做張莽，是另外一個惡霸。

    張莽也是個彪形大漢，但比起唐石卻小了一號，此人搶食都是連哄帶騙，不會輕易出手打人。

    平日裡，唐石和張莽輪流出手搶食，不知是兩人商量好的還是怎麼樣。他們不會連續兩天搶奪同一人食物，可能是怕這些人太疲憊，又沒吃的餓死，就少了一個可搶奪食物的來源。

    張莽走來，陸塵暗道不妙，一口咕嚕咕嚕將稀飯吞下去，準備起身找個地方躲起來。

    張莽攔住去路，滿臉陰笑，陰陽怪氣的說道：「陸小弟，吃這麼快，不怕被噎死嗎？」

    張莽滿臉絡腮鬍子，體型強壯，樣子像個強盜。

    陸塵急忙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就跑，然而張莽卻先一步堵住去路。

    「跑什麼跑？哥哥看你肯定吃飽了，那懷中饅頭必定沒用，哥哥今日餓得慌，不如將那饅頭借給我哥哥，改日我還你兩個可好？」

    張莽溫和的笑著，鬼話連篇，陸塵又不是三歲小孩，怎麼可能信這唬人的話？

    「我沒吃飽，你去借其他人的。」陸塵掉頭就跑。

    張莽大手一揮，將陸塵拖了回來，面色不悅道：「陸小娃兒，哥哥既然看上了你，就別想跑了！」

    陸塵一扯，碗掉在地上碎了一塊，他皺著眉繼續掙扎，但力氣太小，哪裡逃得了？

    「放開我！」

    「饅頭交出來！待會還要分點給唐石吃呢。」張莽嚇唬道，故意玩弄陸塵，總算可以給無聊的日子找點樂趣。

    唐石已經吃飽，蹲在一旁看戲，聽聞張莽用自己做藉口，不屑的笑道：「張莽，你又不是第一次欺負小孩子，何必拿我當藉口，是個男人，要搶就乾脆點，別裝模作樣。」

    「拿出來！」張莽被這話一激，臉色立馬陰沉，兇狠的抓扯陸塵衣衫，大力一拽，只聽見嘶啦一聲，陸塵胸前衣衫盡碎，那心口的肉疙瘩若隱若現。

    「咦？這是什麼？好像不是饅頭。」張莽疑惑的看著。

    「這娃兒胸口藏了一坨肉！」不知誰人大叫了一聲，其他人紛紛露出貪婪的神色，努力咽著唾沫，蠢蠢欲動。

    唐石極其興奮，大步走過來，逮住陸塵，一爪扒開衣衫。

    當他看清楚那坨肉時，心頭頓時一陣噁心嘔吐，剛吃下的食物在咽喉中翻湧。

    「呃……」

    唐石臉上的興奮立馬僵硬，先是苦澀，然後驚訝，最後化作嘲笑。

    「哈哈哈！怪不得這娃兒幹活衣衫濕透了都不捨得脫下來，原來長了個怪物身體。」

    他早就疑惑，這裡都是大男人，陸塵平時汗流浹背，也不捨得脫下衣衫，此刻恍然大悟。

    其他人明白後，紛紛上前圍著陸塵，心頭壓抑了許久，今日總算有了樂子，露出邪惡的嘴臉，不停譏諷嘲笑辱罵。

    「原來是個怪物啊，怪不得這么小就被爹娘拋棄，送來干苦力！」

    「我就說呢，這小子剛來就看不順眼，原來是個怪胎！」

    「哎呀，原來除了仙人，這世上真有怪物！」

    「大家離怪物遠點，小心被傳染了！」

    「怪物趕緊滾！別害我們！」

    「趕緊滾，別待在這裡了！」

    ……

    不知誰率先朝陸塵吐了口唾沫，其他人也洶湧而上吐唾沫。

    陸塵耳中充斥著嘲笑辱罵，眼中全是惡嘴臉，被一個個高大的身影圍在中央，喘不過氣來，腦海一片空白，仿佛被整個世界唾棄。

    心中痛苦，接二連三遭到打擊，泥人還有三分火，那憋在胸口的怒氣轟然爆發。

    他猛然站起，朝著眾人狂揮手臂，雷霆大怒道：「呀呀呀！我不是怪物！滾開，滾開，都給我滾開！」

    「哎喲！小雜種，你一個怪物，居然敢打我，看我不弄死你！」其中一人被陸塵甩了一巴掌，立刻發怒，抬腳踹在陸塵身上。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些被奴獄的曠工每日受氣，早已忘記了什麼是善良。

    見有人動手，將礦洞受得氣全都發泄在陸塵身上，不停猛踹。

    「怪物去死！」

    「怪物去死！」

    ……

    陸塵悽慘的嚎叫聲被淹沒在陣陣嘲諷謾罵聲中，也許是打累了，也許是有人見陸塵趴在地上不動了，終於停手了。

    陸塵神色慘澹，眼角冒血，滿臉染紅了，不知肋骨斷了幾根。

    痴痴呆呆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萬念俱灰，絕望的看著無盡黑夜，心在這一刻凝固了。

    想不明白，他一沒偷，二沒搶，從小到大一心向善，就因為這肉疙瘩，被人唾棄，被人毒打，甚至眼神都能殺死他千百遍。

    無數惡毒的臉龐在腦海浮現，這一刻，他心起了變化。

    他痛恨這些人，憑什麼百般嘲弄？他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啊！

    痛苦中掙扎，那原本清澈的眸子浮現一抹死寂。

    這死寂仿佛與生俱來，漆黑的夜空為之變色，天空白月因這死神般的眼睛震動，忽然變得幽暗，散發出此人骨髓的冰寒，曠工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陸塵顫抖著爬起來，雙腿發軟，倒下了，又爬起來。

    將沙土中碾碎的饅頭撿起，狠狠咬了一口，撿起破碎的碗，放進胸口。

    冷漠的將一個個惡毒的嘴臉都看了一遍，牢牢記在心底。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帶著幽暗的月光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