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樂筆趣 m.lebiqu.com
涼氣十足的偏殿之內,干台已經穿上一身厚實的長袍。
大概是因為,對於他來說,更是怕冷一些。
剛剛從外面進到殿內,干台便走到了正在御桌後面,批閱奏章的李世民面前。
正在翻閱一份河東道諸折衝府,兵員調動的摺子,李世民就聽著腳步聲靠近。放下手中的硃筆,他抬頭便看到干台走到近前。
「何事?」
干台停下腳步,低頭緩聲說道:「啟稟陛下,太上皇出宮了……」
太上皇出了太極宮,這個消息也是下面的人剛剛傳給干台的。但是對於這件事情,干台卻不敢有絲毫的停留,便是立馬過來稟報。
東宮中大多數的人,都是知道皇帝對太上皇的情感,如今來說是十分複雜的。
皇帝時常想去太極宮請安,卻是每回都被拒絕。可是在此之外,皇帝又讓神勇軍新軍,作為太極宮守衛。
神勇軍乃是皇帝親自下旨新建的,統領將軍更是皇帝的外戚親族。對於神勇軍上下,皇帝是極為放心的。用來護衛太極宮,其意可謂不言而喻。
剛一聽到這個消息,李世民也是不由一愣,略感震驚。
不過,最後他還是保持住了冷靜,臉上未曾顯露出任何的表情來,只是淡淡的問著:「太上皇獨自出宮的?」
「回陛下,今日太上皇召了新豐侯袁淼、李崇義、程處默、房遺愛、尉遲寶琳入宮,而後似乎是新豐侯提議,太上皇允了之後才出宮的。」干台只是如實回答,然後便靜靜的看著雙手合十放在桌子上的皇帝。
李世民雙眼微微下垂,眉頭輕輕皺起。
就在干台已經打算找人,去將太上皇攔下的時候。
李世民終於是再次開口:「太上皇久在宮中,出去走走也是好事。傳下話,讓太上皇身邊的護衛小心著些,莫要讓太上皇出了事。」
干台領命,立馬就是轉身離去。
而在殿內,李世民已經是面色陰沉下來。
「阿耶,你還不甘心嗎?」
皇帝幽幽的聲音,在宮殿之內輕輕的迴蕩著,未曾傳遞多遠便是消失。
……
皇城之外,在宮中禁軍的護衛之下。袁淼已經領著李淵等人,走在了長安城的大街上。
此時陽光明媚,微風和暢。
事到如今,歷經動亂的長安城,終於是再一次徹底的恢復成原來的摸樣。
街道上依舊是哪般的熱鬧,除卻南來北往的行商。大唐邊陲四方的國度商人們,同樣是拉著眾多形形色色的貨物,帶著賺取財富的目的,來到了長安城中。
胡姬在拉著成堆貨物的馬車上舞動著,好吸引這座舉世矚目城池中百信的注意。
東海之東,面塗粉白,輕點紅圈的嬌小女子,站在高過坊牆的閣樓里,對著外面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試圖招攬來更多的客人。
當動亂離去之後,國子監的年輕讀書人們,便是三五成群,在街道上聚攏著更多的人,高聲吟唱著自己新作的詩詞,宣揚著自己的名氣。
觀看著長安城中的這一切,李淵從裝扮低調的馬車上走了下來,喊著幾個年輕人親自走在街道上。
「你們的皇帝,做的很不錯!」
沒來由的,李淵突然開口,沒頭沒尾的說了這麼一句。
然而,跟在太上皇身後的幾人,卻是清楚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皇帝,只能是李世民!
而他李淵,現在是太上皇!
太上皇竟然誇了皇帝一句……
跟在後面的幾個人,小心的對視了一眼,不知道太上皇為何會有這麼一說。
而李淵卻是繼續說道:「朕是馬上得天下!然而,老話說的好,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難。朝政不同於戰場,少了衝殺陷陣,卻更多的是謀略手段……」
即使是向來魯莽不喜政事的程處默,也在一旁輕輕的點點頭。
隊伍沒有走多久,沿著街道只是走了一會兒,然後便是拐進一個里坊裡面。
入眼,這座里坊與長安城中其他的里坊卻是大有不同。無數已經恢復元氣,鬱鬱蔥蔥的林木在里坊街道兩側林立著。
一排排高大林木下,是稍微低矮一些的灌木,臨街的位置上才是花花綠綠的各色花朵。
就連街道兩旁的地面上,也滿是已經長了出來的草地。
在這些綠化灌木後面,則是一棟棟連成排的紅磚房屋。只有兩層,雖然造型有別於此時的建築,卻也沒有逾制。
這便是新建的延壽坊!
當初焚於火海之中的延壽坊,此時已經重新煥發生機。
延壽坊里還沒有多少人,甚至連居民也沒有,只是在街道上,不多的人正在進行著灑掃清潔。也有人,站在梯子上,修建著已經很是好看的綠化。
「朕記得,這延壽坊當初被毀之後,便是交到你們手上重建的。」似乎看著大有不同的延壽坊,李淵的心情很不錯,輕笑著開口問了一句。
袁淼上前,點點頭:「太上皇信賴,如今這延壽坊也大致重建好了。」
「朕聽說,這延壽坊你們下了不少的本錢,不知道現在你們該怎麼收回?」李淵淡淡的問了一句。
身為皇帝,他自然清楚自己的這幫臣子,從來都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當初之所以同意由他們重建,也是因為當時提出的條件很不錯,朝廷不用有任何的負擔,百姓也能得到實惠。
現在,無事一身輕的李淵,對這座全新的延壽坊,很感興趣。
袁淼卻是沒有談及這個問題,今日之所以帶李淵到這延壽坊,也是因為前幾日下面的人傳來消息,說是延壽坊的事情大致已經完成,只等最後收穫的季節了。
「太上皇,臣等感念太上皇聖恩,郡王特地囑託臣,要將這新延壽坊中最好的一棟宅院,獻給太上皇!」
一邊說著,袁淼一邊抬手指向一個方向。
辨別了一下方向,李淵輕輕點頭,率先抬起腳步走了過去。
直到一處人工開挖的湖泊和山丘旁,連成片的樹林惹人注目。而在這片風景旁,便是一座遠比延壽坊中,其他宅院更大一些的院落盤踞在側。
此時院門前,已經是新豐侯府的人等候著。
而李淵走到這裡,也有宮中侍衛上前,先行接受護衛任務。
「很不錯的院子!」
站在院門前,只看著高過院牆,正盛開是粉紅花朵的樹木,李淵便是開口誇讚了一句。
下人們推開院門,一片青草地出現在大家面前。
形狀不一的上好石料鋪就的道路,直通向庭院正屋。
遠超如今房屋尺寸的窗戶上,豎立著透明清澈的玻璃。陽光從外面照進裡面,給李淵帶來的一種前所未有的視覺體驗。
跟著李淵走進屋子裡,袁淼便看著周圍的一切,皆是那久違的熟悉感。
潔白的牆壁上,沒有署名的國畫裝裱極佳。三兩株精緻修剪過的盆栽,點綴在視線之中。
做工簡約的家具,用料自然是最好的,線條分明,給人一股舒適感。
遠比從前見過的所有屋子,有著更加明亮的環境,讓李淵眨眼間便愛上了這裡。
試探著,在一張長椅上坐下,做工柔軟的墊子,將李淵包裹起來,長呼一聲後開口:「這裡都是你的主意?」
李淵是看向袁淼問的這句話。
這些在大唐從前,從未曾出現過的東西,也只能是這個出身那神秘師門的袁淼才能做得出來。
而這些神奇的事物,也只有新豐侯,才有能力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袁淼恭敬的施禮,而後點頭:「這是一門極深的學問,臣也只是學了些皮毛而已……太上皇,我們可以上到樓上再看看。」
「只是皮毛?朕覺得這已經是前所未有之事了!」先是誇獎了一句,然後李淵才不急不慢的重新站起身,看著不遠處的樓梯,走過去。
上到二樓,先就是一個大廳,而這裡更是讓眾人震驚。
只見屋子的一角,連在一起的兩面外牆,竟然是空無一物。
其實說空無一物是不正確的。
因為,在這兩面牆上,同樣豎立著通透的窗戶。
透過這窗戶,屋子外面所有的景色,一覽無遺。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地面上,暖黃中帶著溫度。
李淵雙眼散發著神光。
亦是第一次過來的程處默等人,同樣是滿目震驚。
誰也沒有見過這等景色!
看著明顯被鎮住的幾人,袁淼微微一笑,這才哪裡到哪裡,要是擱在後世,這樣的屋子已經是讓人習以為常,甚至是厭倦了。
高樓之上,環繞一圈的長廊;伸出建築的寬大無遮平台;空中泳池……
那些,才是後世那些俗人嚮往的事物。也是那些富人,才能夠擁有的東西。
「這幾面窗戶,是驪山工坊窮極一切力量,更是在一次無意之中製造出來的。此後,無論工坊中的人,動用何等手段和方式,卻再也沒有造出來……」袁淼說的很是緩慢,也很是平靜。
然而,從中卻是透露著,眾人眼前的這幅景象,世人再也不能從其他地方看到了。
這是珍貴的!
甚至可以說是,舉世皆無的!
只不過,還沒等李淵再好好的欣賞一番,袁淼便已經走到旁邊的有一個樓梯前。
這是通向樓頂的梯子。
帶著好奇,眾人走上樓梯,終於是站在了紅樓的樓頂之上。
遠處,因為前幾日連續的下雨,湖泊之中已經是被灌滿了清澈的水。
在湖水邊,竟然有兩頭巨大的大象,正緩緩的喝著湖中的清水。
幾隻色彩斑斕的孔雀,在草地之中尋找著可以食用的蟲子。不遠處,一隻最是健壯的雄孔雀,剛剛好張開尾巴,孔雀開屏五顏六色煞是好看。
而在樓頂上,袁淼似乎是早就做了準備。
一把巨大的遮陽傘下,幾把躺椅靜靜的擺放著。
李淵沒有任何的停頓,便是已經躺在了躺椅上。
袁淼從一旁的酒壺中,倒出殷紅的葡萄酒,倒入透明閃光的高腳杯中。
「這幾隻大象和孔雀,是商號從嶺南道那邊運回來的,殊為不易!」袁淼靜靜的解釋了一句。
對於眼前的大象和孔雀,亦是覺得欣喜。
這裡,可以說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動物園了。
在那片林木後面,還有一個專門圈起來的地方,裡面還有更多天南海北的動物。
喝了一口酒,李淵便是開口:「說吧,是不是要朕幫你們招呼一聲,將這延壽坊里的宅院賣掉?」
到現在,李淵覺得自己已經看出,今日袁淼帶自己出宮的目的了。
進獻這座風景、建造最好的宅院,便是希望自己能夠出聲,將延壽坊里那些空置的房屋賣出去。
而如今的大唐,什麼人最有錢?
不是那些平民百姓,而是那些皇室宗親、勛貴門閥、商賈士紳。
只要有李淵他的號召,甚至說只要私下透露幾句話出去,那些人必然會蜂擁而至。
而在他心中,對於這樣的事情,其實是不反對的。
那些財富在誰的手中,都是一樣的。
但是能讓這些當初一力承擔延壽坊重建的臣子來說,能將延壽坊賣出去,他又何樂而不為?
只不過,讓李淵沒有想到的是。
袁淼卻是微微的搖搖頭,開口:「臣相信,長安城的那些有錢人,會喜歡上這裡的!」
這是婉言拒絕了!
李淵稍作不解,轉過看向滿臉自信神色的袁淼,等待著他的解釋。
「臣只是想,太上皇要是能在這裡住的舒服,便心安了……」
袁淼一字一句,緩慢卻又沉穩的說著。
說完之後,便是立馬低下頭。
在程處默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見李淵的目光已經是緩緩垂了下來。
新豐侯在勸諫朕搬離太極宮!
李淵心中終於是知道了今日的目的,於是不由的心中一陣憤怒。
「是皇帝?」李淵聲音低沉的詢問了一句。
是他!自己那個二兒子,他依舊不滿足!
即使他已經做上了皇帝的位子,卻依舊得不到滿足!
他不想住在東宮之中,他想要住進皇帝真正應該住的地方,太極宮!
是的啊,他是皇帝。
而皇帝,就該是住在太極宮中!
「不是!」袁淼出聲否定,然後解釋道:「此處沒有宮中的規矩,更是自在一些……臣想著,太上皇住在這裡也會舒服一些……」
自在?
舒服?
李淵沉默不語,自是靜靜的看著遠處的湖面。
波光粼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有幾個人出現在湖邊,拿著魚竿正在垂釣。
良久之後,李淵終於是緩緩開口,伴隨著淡淡的笑聲。
「某要將宮中那些女人,都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