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動震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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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息甜美的甜品店這個時間點通常沒有太多坐在店內的客人，來來往往的客人都只選擇了心儀的甜品打包帶走，不會更多地逗留。筆硯閣 m.biyange.net

    趴在窗邊桌上的少女突然驚醒，她有些迷茫地抬起頭，愣愣地看向窗外。

    窗外是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正對著這個座位的街對面，是開了很多年的吳服店的玻璃櫥窗。

    人們交談、歡笑，在這條有些陳舊街道上，來往交織的人流完全沒有匆忙感。

    這是春天的仙台，散發著親切的氣息。

    羽生晴美很久沒有看到這樣的景象了，她近乎貪婪地看著窗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或許醒來後會再一次看見單調的病院也說不定，不如仔細看看這許久沒有在夢中見到的街道。

    她熟悉的仙台啊……多少年沒有夢到了呢？

    就算夢到也會是一片廢墟，重建的仙台讓她陌生，療養處又在京都，這個曾經熟悉非常的街道，很久沒有在夢中這麼清晰地展現了。

    「啊不好意思！」

    婦女的道歉讓晴美轉頭看向了發聲處，是一個孩子在揪她圍巾上的毛球。

    「非常抱歉，是我沒有看好他……健太！快放開姐姐的圍巾！」

    「啊……沒關係……」晴美有些怔忡地想朝那位婦女揮手說不要緊，習慣讓她無法對對方的鞠躬道歉熟視無睹。

    但沒有回過神的晴美，將手從膝上抬起時直直撞上了桌子，她嘶地呼痛，又沖那位婦女搖了搖手表示不在意。

    就在婦女教育孩子不能隨意觸碰他人東西的時候，晴美漸漸地將手伸到自己面前。

    握緊、張開，她看著自己的手，像是突然闖入了新世界的愛麗絲，無措又驚訝。

    視線轉向自己的腿，她猶豫著掐了一下——這是舞者的腿，有緊實的肌肉……不僅如此，它還有著知覺。

    晴美突然站起，得到了幾對困惑視線的矚目。

    但晴美沒有在意這些視線，或者說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別人對她行為的不解。她拿起自己的包和圍巾，急匆匆地跑出了甜品店。

    早春的風撲面而來，剛從小憩中醒來的身體沒有適應這樣的溫度，反射性地瑟縮了一下。晴美這次恍如大夢初醒，她從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機——她在地震中丟失的那款手機，正靜靜躺在她手中。

    她有些顫抖地將手機解鎖——年月日分。

    還有十五分鐘，地震就要來了。

    羽生晴美不知道這是命運對她的玩笑，還是上天給她的恩賜，她回到了十五歲這一年，她完全可以現在就跑向曠地，避開災難。

    她可以有健康的身體、美好的未來，可以去追求她真正熱愛的舞台，而不是自欺欺人地轉移自己的喜好來緩解抑鬱。

    羽生晴美得到了重生，她欣喜若狂。

    在這樣突如其來的欣喜中，卻總有一絲不安纏繞著她。

    她真的可以獲得重生嗎？這一切那麼真實，應該不是夢境吧？她就這麼逃難，知道即將到來的災難卻什麼都不做嗎？

    ……還有一件事，她可以就此逃開，可那個孩子怎麼辦？

    她記得那個孩子叫娜娜，穿著鮮紅漂亮的練習裙，有個很愛她的哥哥。

    冰場在第二波地震到來後很快便不堪重負，這個孩子會如何呢？

    羽生晴美雖然恨命運剝奪了她的舞台，恨地震摧毀了她的故土和夢想，卻從來沒有恨過那個孩子。

    曾經有人問她，有沒有後悔救人，她說沒有。

    晴美自嘲地勾起嘴角，笑得有些慘然其實還是有的，她還是有後悔的，她想跳舞，想演舞台，想進最喜歡的學校，和崇拜過的偶像一樣在那個舞台上閃閃發亮。

    那個孩子，現在她再次經歷了這樣的拷問，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會救那個孩子嗎？

    這個問題對晴美來說有一些艱難，但她很快意識到現在或許還有時間，冰場並沒有在第一波地震到來時遇到太大的傷害，她可以在第二波到來前救出那個孩子。

    她沒有去多思考萬一不成功會怎麼樣，或是，萬一她再次失去行走的能力會怎麼樣。她無法做到見死不救，只能盡力不讓自己留下追悔一生的遺憾。

    無論是娜娜一個人孤獨地迎接災難，還是她的哥哥回去救她遭遇不測，都會讓自己一生都會在悔恨中，為了自己的精神狀況自學過一段時間心理學的晴美很清楚，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她一定不能安然度過這樣的人生。

    她不願意在這時候逃避——無論是為了娜娜，還是她自己。

    地震可以摧毀一切，但她不能因對地震的懼怕而拋棄自己的良知。

    晴美做下了決意，她跑向不遠處的仙台冰場，想要在一切無法挽回前，嘗試著改變命運。

    仙台冰場走出過許多知名的運動員，女子花滑運動員荒川就是其中最富盛名的一位。因為這種知名度，仙台冰場即使不進行滑冰運動，也一樣可以入內參觀。

    晴美就被當作了這樣一位「聖地巡禮」的少女。沒有人對她不去租借冰鞋也沒有自帶冰鞋感到疑惑，她走在冰場邊的台階上，四處張望著，像一個好奇的遊客。

    她在尋找娜娜。

    紅色的衣裙非常亮眼，很快晴美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娜娜。

    她和其他小不點聚在一起，正被教導著如何滑行。

    娜娜剛剛滑出兩步就因為中心靠後而摔了一跤，四腳朝天，但她很快爬了起來，雖然癟了癟嘴，卻沒有哭。

    很快她又笑著開始了新的一次嘗試。

    她應該是喜愛這個冰面的，像我喜愛舞台一樣。

    晴美這樣想到，這讓她再一次堅定了要不留遺憾地救出娜娜的想法。她開始查看冰場緊急出口的位置，思考著當初她看到冰場人群跑出逃難的方位。

    往往當你在橋上看風景時，橋下也有人在看你。

    雖然參觀的人很多，但一看就是來找人的漂亮姑娘並不多見。

    羽生晴美的長相……怎麼說呢，是那種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識別的長相，也就是被戲稱為藝人相的面孔。長發微卷，面容精緻，氣質沉靜，總之一看就和普通人不一樣。

    「喂，看到那個女生了嗎？」

    「你幹嘛，要去搭訕？」

    「不行啊？我也算是交往過三個女孩子的人啊，超受歡迎的我這個類型！」

    「算了吧……」

    兩個結伴滑行的男生放緩了速度，開始在晴美不遠處繞著小圈，這樣就可以裝作不經意地多次滑過她面前。

    可惜晴美並沒有注意到這對男生，反倒是認真練習著跳躍的少年在休息的間隔捕捉到了這樣的議論。

    畢竟是少年，忍不住好奇心，他朝著之前一個男生示意過的方向看去，又很快收回目光。

    晴美大致確定了逃出冰場的路線，這時手機的震動傳來，是優的簡訊。

    「我放課了！很快就來！美少女一定要記得等我哦！」

    當時沒看到這條簡訊，可能是還在甜品店小憩的緣故吧……晴美這樣想著，她又想起之前脫離危險後，優來看望她時說的話。

    「我沒事的……我完全沒有受傷，爸爸媽媽也都很好……對不起啊晴美，都是我讓你去冰場……」

    優那時候哭得非常傷心，或許是對自己完好無損這件事感到愧疚，雖然晴美卻覺得優沒事就已經很好了。

    現在回想起來，晴美也鬆了一口氣，她不敢幹涉優的行為，她怕自己說了什麼讓優反而陷入危險的境地。

    深吸一口氣，晴美重新將手機放回包里，就當自己和當初一樣沒有看到這條簡訊，並默默期望優這次也一樣平安無事。

    就在這時，輕微的震動傳來——第一波地震還沒開始，這只是最初的前兆而已。

    但冰場內的人們只是呆立片刻，沒有太多慌亂，日本這樣對地震的國家，小型地震根本不能引起什麼恐慌。

    冰場本來也沒有太多障礙物，混凝土建築不遇到大型地震反而是恨安全的。所以大多數人並不會選擇在這時候慌張逃離。

    雖然這時候已經有膽小的人朝著擋板滑去。

    不容人們多想，第一波地震救來臨了。地震的強度如此之大，遠不是小地震可以相比的，常識告訴所有人——這只是個開始，一場巨大的地震即將襲來。

    人們驚慌了起來。

    慌張逃離冰場的人群在震中顯得又些可憐，地動之下，冰面根本不能讓他們像在陸地上那樣站穩，不少人都摔倒在冰面上。

    晴美跑向冰面，就在進入冰場之前，她看到一家雜貨店，並買了雙面膠貼在鞋底防滑，這是很久之前在北海道旅遊的時候聽說過的方式，她也是第一次嘗試，並不能保證有效。

    但她還是跑向了冰面，義無反顧地。

    倒在冰面上沒有反應過來的人很多，最多的就是孩子們。

    晴美扶起了在她行經路上的每一個孩子，即使這時候冰面仍在震動，她所做的防滑措施似乎也不那麼有效。

    踉蹌了幾步，她還是選擇扶起孩子們。

    就在這時，冰面開始出現問題。

    地震中的冰面像是孱弱的水流一樣，不復往日的堅固，隨著地震波的到達也呈現了波浪一樣的扭曲。

    大塊冰面迸裂，又些甚至飛起劃傷了一旁的人。

    晴美露在外面的小腿被割傷，但她仿佛沒有察覺一樣——她看到了被逃跑的成年男子推到一旁的娜娜。

    娜娜的膝蓋被裂開的冰面劃傷，腰側也有傷口，看上去是在摔在冰面滑行的時候，被什麼人的冰鞋滑到的。

    陌生人之間的禮儀維繫，在災難面前是很容易失去的，總有人不惜暴露自己的醜陋，只為了保全性命。

    晴美跑向了娜娜，她一把抱起娜娜，沖還有些呆愣的孩子們大喊「跟我來！第一波地震停了之後有逃生時間！小心冰面！我們從那裡出去！」

    她指的方向，正是當初她看到的，里曠地最近的出口。

    同時愣在那裡，被她的話驚醒的，還有那個少年。

    他學著晴美的樣子，扶起了經過時看到的，摔倒的幾個孩子，帶著他們跟在了晴美的身後。

    第一波地震停止了，第二波很快就要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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