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 我的老闆拿着剪刀不懷好意

    測試廣告1在確定放棄剪紙術的那天，姜江曾經召集全部室友，並鄭重其事宣布了一件「大事」：

    「不太尊敬的各位室友們，相信關於我姜家最近發生的事情，你們也已經有所耳聞；因此你們即將看到，從這一學期開始，我將不再，或儘可能少的使用剪紙術；」煞有其事的開了個頭，他邊說邊擦眼睛：

    「也就是說，我不能信守承諾，做各位的『爸爸』了！我已經失去了收小弟的資格！」

    「雖說通過自己的努力我得到了做夢都沒想過的自由，但與此同時，我一直罩著的小弟們，你們又該怎麼辦呢？」抹著眼角，這人深深一嘆氣，讓周圍人聽得是鬱悶無比：

    看他話里那個意思，「小弟」妥妥就指我們仨沒錯了。伏魔府 www.fumofu.com頗有默契的相互瞅一眼，紀南星三個是既想吐槽，又礙於情誼吐不出來，最後只能一疊聲兒的假意安慰：

    「放心吧，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別管我們。」「不能收小弟就別收，以後也別隨便逮著個人就撲上去做人『爸爸』，外面人不一定有我們這好脾氣；」「都大學生了，也不是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的，我們能照顧好自己。」……

    各種不走心的勸慰源源不斷從仨男生嘴裡冒出，看似是在寬某人的心，實則細細聽來，主旨就只一個：

    不要擔心我們。雖說平時你愛把我們當「小弟」，但在我們心裡，大家都當你是小兒子，親生的那種。

    現在那個表面上的「高低關係」一解除後，剩下的，不就只有室友之間心照不宣的，真正的「親情」了嗎？帶著某種不明不白的使命感，三人小心翼翼連騙帶哄，直到姜江眼睛裡淚光收回去才心口石頭落了地。

    然他們這邊才鬆口氣，就看那邊姜同學小臉一抹兩手一拍，又接著抖起來了：

    「謝謝各位的理解，感謝各位的關心；我就知道，你們是不會拋下我不管的！」拍著手，他臉上突然露出一種孩子般天真的笑容：「所以，關於你們幾個以後的問題，其實我也早早想過了；」

    「既然不能當你們的『爸爸』，那我就勉為其難的，當你們的老闆吧！」

    啊？這人在說什麼鳥語？對於姜江這種突如其來的轉折214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然每次撞見時這仨人都免不了陷入一種巨大的、不受控制的疑惑：

    眼看著四年都過去了，怎麼這廝突然又冒出開學時那一套？

    還有，他明明只是個一吹就倒的紙美人，怎麼又成了「老闆」呢？在三人稀里糊塗陷入尷尬的時候，姜江自顧自拿出一份文件，開始笑容滿面的解釋：

    「你們看，這是我們暑假打工的那家鋪子，現在已經成我私產了；不過當然的，這麼大一間三層旺鋪靠我一個也顧不過來，不過加上你們就可以。」戳戳文件上的關鍵詞，他眼中開始冒金光：「你們看看這個年終收益，算算這個人流量，只有賺沒有賠的；」

    「而且具體入股我都分好了，知道你們沒多少錢，我就三七分。我一個人出店鋪占七成，你們三個出人力各占一成，怎麼樣？」

    「這樣一來214也不用苦兮兮出去找工作了，你們仨的實習證明都能包圓，而且沒有中間商賺差價！」拍著手頭文件，姜江自認這事做得是百利而無一害，三個舍友一定會舉雙手支持；

    然事實上，整件事卻並未像他所想那麼簡單。

    低頭看著那份文件，紀南星三人臉上沒有不勞而獲的慶幸與輕鬆，反而有種隱隱的糾結：

    能人力入股姜家的產業自然是求知不得的好事，哪怕只有一個鋪子，那收益都是極其可觀的；可是，要把朝夕相處的室友突然間變成自己老闆，這轉變怎麼想怎麼不對。

    又不是打暑假工，怎麼畢了業還要靠人家家裡照顧？同身邊倆交換一個眼神後，紀南星看看一邊獨自興奮的姜江，淡淡開口：

    「雖然你想法很好，但我覺得，還是算了吧。」

    「姜家家大業大，你想要找合伙人也不缺我們這一宿舍的；何況，大家都是男人，獨立自主找工作什麼的我們也會，你就不用一邊瞎操心。」已經快畢業了，總不能一輩子都靠著朋友施捨養活不是？

    身為一個獨立自主且靠譜的成年人，紀南星認為：這世界上除了英語四六級之外，其他事情都可以一人搞定，不用別人幫忙。

    只有這樣，才是一個成年人的正確生活方式。

    當著提議人本人的面，他這話說得貌似有那麼點駁人面子，不過這也是其餘二人期望得到的效果。偷偷遞個眼色，豆莢與胖胖兩人同時挑了下眉：

    這種傷人心的話還就得從老紀嘴裡說出來，才能達到效果，好讓姜江知難而退；要是放在他們身上，怕是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沒辦法，誰讓姜江天生麗質楚楚可憐還忍不住淚呢？小心翼翼往那紙美人面上一瞧，不出所料的，那人眼圈兒又紅了。

    且不止是眼圈紅，此時的姜江眼睜睜看自己精打細算提出的「完美」計劃被人一句話否決，整個人都不好了；手指摁在文件上，他呆呆抬頭，從頭到腳都散發出一種稚童般的可憐無辜：

    「不、不是，我不是想借著家裡什麼的打壓你們；」支支吾吾的，他無意識開始啃起手指甲：「我是覺得，嗯，那個外面，外面不是很危險嘛，那麼大家為什麼不能活得輕鬆點？」

    「不分什麼『外面裡面』的，成年人的世界就沒有『輕鬆』兩個字。」見此人沒找到問題重點，紀南星忍不住回嘴；這一回嘴，兩人就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起嘴仗：

    「那外面首先要租房子，房租很貴，還要小心被人騙！不如住鋪子裡，免費食宿多好？」

    「租房子是必備技能，這個我不怕；而且我本來沒什麼錢，中介也騙不到我。」

    「外面的公司品質不一，你剛畢業工資又沒多少，要怎麼養活你自己？」

    「工資少了我會找工資高的，踩點坑是年輕人的必經之路，遇上不好的地方我有手有腳自然會跑；」

    「但是你英語四六級都踩線過的，還能對工作挑挑揀揀？」

    「……我英語不好怎麼了，反正又不是當翻譯！」一聽對面戳自己死穴，紀南星瞬間語塞，但他還是哽著脖子回應：「誒呀你這個人怎麼說話的，看著吵不過人了就挖人痛腳，也不管別人願不願意就硬要拉人過去……」

    可他吵著吵著，終於發現了不對勁：自己貌似強詞奪理占了上風，可對面那個青年卻神情恍惚，無心應戰的樣子；且看對方臉色慘白搖搖欲墜又死死強撐的模樣，這人腦子裡金光一閃爍，想起來了：

    哦豁，怎麼忘記了，自己這個姜同學本質上還是個心口不一的傲嬌！

    所以說，這人其實真不是想借著家族財產對往日「小弟」施恩，而是因為自己離不開人又拉不下面子，才故意弄得這麼一出囉？

    我就說這廝怎麼看著這麼奇怪！把對方那宛如暴雨中快要凍死的小可憐姿態上下打量一番後，紀南星心裡一軟，說話也不那麼硬氣：

    「姜江啊，你把鋪子拉出來，是不是就希望我們仨還在你身邊？」用逗小狗的語氣，他一邊說話一邊朝另外兩人眨眼：「要是你有這想法你就直說，別老拿錢什麼的和你老舍友擺架子，知道不？我們不吃這一套；」

    「你呢，也是我們三個看著成長起來的；」同另外兩個打定主意後，紀南星嘴角一咧，笑容持續擴大：「因此啊，你的困難就是我們的困難；」

    「知道你身體不好，想要人在身邊，我們三個又怎麼會推辭呢？」帶著一種捨己為人的成就感，他終於接過那一沓文件，在上面簽了名：「就當是為你治病，在沒找到其他我想去的地方之前，在你家鋪子裡打打工也不錯。」

    「是啊，那邊距離女子大學近，我也好近水樓台先得月，找個女朋友。」「我已經結婚了，但茗茗定的新地點就在那間鋪子對門，我離得近，也方便。」隨著紀南星的妥協，豆莢及胖胖兩人也忍不住心軟，接受了面前這個紙美人彆扭的「就業邀請」。

    至此，本該因為畢業而各分東西的214四人，又在同一家商鋪聚集。就現在來看，他們以後大概還要在一起很久，共同走過很長，很長的路。

    姜江這一手走得太明顯，明顯到很快就被人找上門來：

    「喂，我問你，你費盡心思把那三個死死裹在你身邊，到底是什麼意思？」某天下午，他正躺在鋪子後院曬太陽時，一個女人從小門出闖進來；來者是周茗，結了婚以後，她看上去更多了層艷色嫵媚：

    「輕舟原本就要和我一起開店的，你把他提前弄到你那兒去了，是想幹嘛？」環著胳膊，這個新婚娘子看起來很不高興。

    「沒幹嘛，就是想做點好事，回饋老同學而已。」對於周茗的質問，姜江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從一邊的小几上拿了本書，往臉上一蓋：「你們都結婚了，不用疑神疑鬼的。」

    哼，我要是信你就有鬼了！瞪一眼這人，周茗腳尖輕輕一抬，踩了對方身下的小躺椅一腳：「這麼拿來唬外人的客套話就不說了，我問的是，你的真心話呢？」

    「因為我害怕，害怕那個剪紙術的遺忘詛咒還留在他們身上，所以我必須想辦法把人圈起來；至少得離我近點，免得他們又把我忘了。」有聲音從書本下悶悶傳來；蓋著厚厚一本書，姜江倒是不怕被人看出臉紅；

    不過他那紅彤彤的倆耳朵尖，卻是無論如何也遮不掉的。

    咦惹，就說你是藏私心了，還偏偏整個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出來，真以為別人不知道你怕寂寞似的。小小嘲笑一下這人的柔弱，周茗拉來一張小凳子，也在這人身邊坐下，並沒有明著笑話很久。

    同為施術者，她也明白，那種被人遺忘、被全世界拋棄的恐懼。

    就算現在大家都自由了，還是不能完全消除那東西的後遺症麼？抬頭看看天，她眉頭微撇，忽的跳一句：

    「明明已經從周家跑出來了，為什麼我還是覺得，除了結婚以外，其他都和平時沒什麼兩樣？」

    那周家的資產還是她拿著；年底分紅還是她管著；就連作為家族權威的周老太，現在都極其自然的住在她那間新鋪子的後院裡，還時不時跑出來在她附近溜達幾圈，竄個街道，和她新老公聯絡聯絡感情。

    一切看起來，都和從前一模一樣。

    「有這種感受是好事，說明就算沒有這一出，你在周家的日子原本也挺自在的。」一個懶散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姜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書摘下來了，正仰著臉抬頭望天：「有一個開明的奶奶，你就知足吧。」

    周老太之所以對孫女的「叛逃」沒多大反應，甚至還主動當幫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自己年輕時候的影響；追求自由這種事，當年那對吳家雙姝未必就沒想過，只不過礙於種種原因，最後失敗罷了；

    正因如此，姨奶奶才會對她同樣嚮往自由的孫女那麼支持吧？想想那個精力豐富的老太太，姜江輕嘆一氣，隨手從兜里掏出小剪子和白紙，開始剪紙。

    雖說告別異術，但普通的剪紙他還不準備丟掉。

    「你說的也有道理。」見他輕輕鬆鬆重溫剪紙技術，周茗仿佛也悟出點道理：「不過，我就是沒有『成功』的實感；」

    「姜江我問你，你認為，我們新一代的抗爭真的勝利了嗎？」伸個懶腰，她半躺在小椅子上，也開始抬頭望天：

    「我們總是在追求『自由』，但對我們施術者來說，『自由』究竟是什麼東西？」

    新一代會對「自由」感到疑惑，這點姜江已有預感：畢竟這事只發生在世家範圍內，說穿了也就是幾個家族之間的家事，並不會給其他地方帶來什麼重大影響；可他自己，對於「自由」卻很有感觸：

    「所謂的『自由』，或許就是這一刻，是我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吧。」說著不明所以的話，他微微一笑：自己的自由，其實就是能躺在這裡，和曾經的仇家正常交談，清清爽爽簡簡單單的過自己的小日子。

    曾經他也站在這個地方，但眼裡只有家族收益；曾經他也躺在這塊地上，但想的只有自己剩下那暗無天日的日子；曾經他以為，自己這樣活著，其實是沒必要的。

    一直到獲得自由後，他才注意到，這裡不僅有受益，還有一片天空，有一個太陽掛在上面，還有一份不一樣的明天可以期盼。

    這一點期盼，也許就是「自由」真正的意義。微笑著，姜江看著頂上的天空，攤開手掌：

    一隻紙做的蝴蝶輕飄飄飛起來，從小小的院子裡飛出去，朝著天空，再不用落回人間。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