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褪色的銀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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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清姿的公主府在城北。

    天氣冷凝，城北更是寒風徹骨，吹的人頭痛，呼嘯的風聲像是小獸最痛苦的哀嚎，掙扎著卻躲不開猛獸的利爪，只能任憑宰割。

    樹木落光了葉子，只剩光禿禿的一片，這裡人煙稀少，鮮少有人踏足，所以房屋大多低矮破舊，窮閻漏屋，甚至雜草叢生，與熱鬧輝煌的城裡形成鮮明的對比，任誰都想不到一國的公主能住在這麼偏僻簡陋的地方。

    公主府內也沒有玉砌雕欄，跟其他的房屋沒什麼不同，灰色的牆壁，青色的磚瓦，只是有一個稍大的後園，裡面種滿了這個時節的蔬菜，府裡面養著低矮的灌木，還有兩株已經枯黃腐爛的夾竹桃，從府裡面修剪花枝的工具來看，那些花叢和灌木平時應該是被精心呵護的。

    府里沒有其他人了，想來是宋清姿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暴露，所以提前把家僕和隨侍都遣散了。

    宋清姿跪在偏院的小佛堂里，手裡轉著佛珠，面前是一尊木質的佛像，雕刻的精細傳神，莊嚴又肅穆。

    聽到身後的動靜，她沒有回頭，就看著眼前的佛像輕笑著開口：「你們主子還真是有辦法，劉傳是本公主最信任的侍衛，竟然也能被你們撬開嘴。」

    桂榕謹慎的盯著她，沒有貿然上前，聽到她的嘲諷，冷哼一聲沒有應答。

    宋清姿又轉了幾圈手裡的佛珠，起身把佛珠放到佛像旁邊，拍了拍手，對著桂榕說道：「走吧，帶本公主去見你的主子。」

    桂榕見她配合，卻也沒敢掉以輕心，綁了她的手，嘴巴用布條封住後，才把人往皇宮裡帶。

    這一來一回費了不少功夫，宋揚已經午睡醒了，還在更衣擦臉，桂欣泡好了茶在外間等待。

    不一會兒小洪子進來通傳，說是念慈公主帶到了，正在偏殿等候皇上問話呢。

    宋揚皺眉，他不是說了由喬引做主麼，怎麼還來找他？

    「可是有變故？」

    「念慈公主說要見您。」小洪子附在宋揚耳邊道。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等宋揚繞到偏殿，看到了坐在內室的宋清姿和臉色不太好看的喬引。

    喬引見到他來，還是給他行了禮才退到一邊，宋揚坐在他剛才的位置上。

    宋清姿已經解開了手上和嘴上的束縛，正氣定神閒的喝著茶，看到他來了也是展顏一笑，模樣說不出的溫婉親和：「諱言來啦？」

    她輕鬆平常的語氣讓宋揚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他們還不是如今被挑破的劍拔弩張的對立關係，他們只是平常人家的姐弟。

    雖然同父異母，但是姐姐仍然哼唱著母親哼過的舒緩小調哄弟弟睡覺。

    在弟弟犯錯要被母親責罵時，也會拼命護著弟弟，跟母親求情。

    會帶著弟弟讀書寫字，養花種菜。

    即使自己也怕的要死，也還是會鼓起勇氣幫弟弟趕走他最害怕的蛇。

    知曉弟弟被新來的教導先生用蛇嚇到躲在樹上一天一夜後，又氣又心急，在樹下哄了半天才把弟弟哄下來，即使最後弟弟掉下來砸到了她，讓她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才好，她也沒有責怪弟弟。

    她明明是最疼愛自己的姐姐啊。

    宋揚有些不敢看宋清姿的眼睛。

    比起野心勃勃的大皇姐，嚴厲的二皇姐，冷漠的三皇姐……六皇姐宋清姿不爭不搶，沉靜內斂，卻是最疼愛自己的十三弟的。

    他不懂宋清姿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也沒有對宋清姿不好，即便宋紹是因為他才死的，他也沒有虧待過宋清姿，要給她換府邸，賜她封地，賞她金銀財寶，但都被她拒絕了，他想不到有什麼更好的東西能給她了。

    宋清姿看著他迷茫痛苦的樣子，竟然呵呵笑起來。

    「我的好弟弟，你還是這麼天真。」

    她舉起自己的雙手，只有左手的手腕上有一個不起眼的銀鐲，即使保護的再好，因為經常佩戴，也已經有些微的褪色。

    她纖細的右手撫上左手手腕上的銀鐲笑著開口，跟平常溫柔恬靜的模樣不同，這時候的她仿佛有著少女的天真無邪，又有著成女的隱忍痛恨。

    像是在照著模糊不清的銅鏡，把她一分為二，即使是最親密的雙子，也做不到她這樣的一半天真，一半邪惡。

    鏡子裡囚禁著的是少女最美好的品質，善良純潔，憐愛悲憫，鏡子外是蛻變的成女，有著和婉的外表和狠絕的內心，還有著堅硬的外殼保護自己不被任何人傷害。

    「這是父皇送給我的唯一的一樣東西，在我八歲生日那天，我一直戴到了現在，已經有點褪色了，不過我不會嫌棄。

    我從小就不被任何人重視，父皇也好，母后也罷，皇兄也不會多看我一眼，連宮女都會輕視我，但好在父皇對那些孩子都是一樣的，即使是最優秀的三皇兄在父皇那裡也是不受待見的。

    可是你出生了，諱言，我從未見父皇對哪個皇子公主這麼上心過，最活潑討喜的清婉也不能得到父皇多一點的關注，但是你能，你一降生就能得到父皇全部的喜愛和關心，我好嫉妒你啊，諱言。

    父皇耗費所有的精力去討花慕靈和你的歡心，對其他妃嬪和孩子更是見也不見，連母后都吃了閉門羹。

    所以我就想，是不是得到你的喜愛，父皇就能多看我一眼，其他兄弟姐妹應該都是跟我一樣的想法吧？所以我們都拼了命的討好你，生怕你磕著碰著，得到你一點的歡心我們就能得到父皇的誇讚，在以後的日子裡就能多一分安穩和勝算。

    你當時是不是覺得誰都喜歡你寵著你啊？哈哈哈，那你也太蠢了吧，沒有父皇的喜愛，誰會去關注你？」

    宋清姿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輕蔑的看著宋揚，眼裡是不加掩飾的鄙夷和不屑。

    宋揚捏緊了拳頭，指甲都陷進肉里，疼痛讓他保持著清醒，疼的他眼眶都紅了，但是他沒有讓眼淚溢出，在敵人面前示弱就是對自己的厭棄，他想到了慈愛的父皇和憂鬱的母妃，想到了那些疼愛他的皇兄和皇姐，閉了閉眼睛。

    是啊，是他太蠢了，誤把那些人討好父皇的把戲當成是真心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