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烏梅汁

    唐遷很高興地向許覓展現了屬於男孩子的「東西」。

    &是我的戰鬥卡片，妹妹可以拿一張。」

    許覓看著對方手裡顏色鮮艷的紙卡，心底真是烏鴉唱歌、門庭蕭瑟。

    &妹知道上頭的點數怎麼看嗎？」 唐遷雖然知道女孩子好像不愛這些，但心底又急於與許覓親近，所以還是貢獻出自己的珍藏。

    許覓真的無語了。

    老實說，看看人家，純黑的短髮整齊伏貼，臉上的笑容是那麼天真無邪，在看自己，但別人點頭時還期待了一下。

    有這麼一刻，許覓還真的深深羞愧於自己的齷齪，但很快，她又覺得那笑容看著礙眼。

    她想起來了，一雙水汪汪的小狐狸眼和天生上翹的嘴角，不就是唐芊芊如此討人喜愛的原因嗎？

    &許覓莫名來氣，推開唐遷就嚮往走出去。

    唐遷沒留意，這一推，手上的卡片散在地上，濕答答的地板立刻髒了幾張卡片，唐遷愣愣站在原地。

    許覓還沒走幾步，就聽到背後的啜泣聲。

    她翻了翻白眼，回頭果然就看到對方已經尊在地上，抱成糰子狀在啜泣。

    天哪！！這傢伙到底是男是女阿？？

    許覓怕被大人聽見，只能把廁所門關上。她看著男孩蜷成一團的背影，地上還有己散落的卡片，心底好氣又好笑，她可沒忘記唐芊芊好幾次莫名其妙哭，害她被大人教訓了幾頓的事。

    現在看看這個唐遷……也不知是不是重生後的世界換了方向轉，還是唐芊芊遭了報應，一個女孩硬被生成男孩身，搞了一個不男不女的小鬼出來。

    許覓想了想，突然覺得眼前的「男孩」順眼起來。

    放任人家在這裡哭也是不好，她掏了掏口袋，有一些零錢，買幾張破卡片應該夠。

    &去！」許覓用力錘了搥他的肩膀。

    唐遷不理她，自己一個人啜泣著。許覓不斷往外張望，怕大人聽到聲音過來，她快速動了動腦袋，除去那些複雜的情緒，理智回歸，八十歲的老人精還是很機靈的。

    想到冰箱還有沒吃完的黑糖糕，許覓便踮起腳尖拿了過來，順手塞進唐遷的懷裡，放低聲音，用對小孩的方式安撫哄道：「哥哥彆氣了，方才是我不對，這個請你吃，零錢也賠你，你再去買全新的卡片。」

    她又轉著腳尖撒嬌道：「別哭了阿，再哭我就要挨罵了，挨罵了就不能和你玩了。」

    男孩子一向吃軟不吃硬，於是唐遷擤了擤鼻子，把那盒糕點塞回去，稍稍站起身，背一下就挺得老直，但眼睛還是紅著像兔子一樣，可憐兮兮道：「不用了，妹妹也不是故意的，我在用零用錢買新的就好了。」

    許覓有點意外，原來男版的唐芊芊還挺有紳士風度的，不過印象中的唐芊芊也是文文靜靜的，不常發脾氣。

    當然，她不知道的是對方早就對她存有好感，又被母親囑咐要好好照顧小妹妹，所以才百般忍讓，不然換成哪個男生，看到心愛的卡片被糟蹋一地，只怕早就扯著女孩的辮子吵起架來的。

    唐遷嘴上雖然說不在意，但還是擤著鼻子碎碎念:「妹妹下次要小心了，這些卡片裡的五星卡是媽媽給我的生日禮物，四星卡是爸爸給我的，還有我自己存下的錢買的，平常上學都不能帶，我還沒有玩很久，卡片都還……」

    許覓聽到徐姣在外頭的呼喊聲，回頭又見對方還在嘮叨，索性拾了一塊黑糖糕，塞進對方嘴裡，便匆匆忙忙去找徐姣了。

    唐遷嘴巴還張著，突然被塞了一塊糕點，下意識一咬，濃郁的甜味瞬間溢滿口腔，做為西點師的兒子，他想也不想，就把那糕點咀嚼下腹。

    甜的，香的，軟的…..

    正欲吞下肚，男孩的微笑卻突然一頓，眼前猛地一陣刺痛，他忍不住閉上眼睛，伸手揉了揉，像是暈開了的顏料，有什麼模糊的畫面閃過。

    &是許覓，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

    &我是唐芊芊，妳叫我芊芊就好了。」

    唐遷愣在原地，一隻手不斷搓著耳朵，腦中迴蕩著那奇怪的聲音，似隔了一層厚重的水霧，但他還是認出其中一個似乎是許覓的聲音。

    他拍拍腦袋，以為是耳朵進水了。

    &

    許覓探頭，就唐遷抱著頭，以為他還在鬧脾氣，不禁沒好氣道：「方阿姨在找你，飯後水果切好了，在不吃就要沒了。」

    不同於幻覺中親切熱情的聲音，女孩暴躁粗魯的話語就像即時救命的一桶冷水，唐遷回神，聲音不見了，只是耳朵還嗡嗡響著，留下一嘴的甜膩燥熱。

    他眨眨乾燥的眼球，吞了吞口水，試圖把方才那陣耳鳴感驅逐出去，隨著嘴中的甜味被衝去，他的耳朵突然又正常了，半點暈眩耳鳴都沒有，彷佛方才只是幻覺。。

    唐遷抬頭，女孩正不耐煩踩著腳等他，渾然沒有他方才聽到的那般甜美可人。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馬上過去。

    幻覺，是幻覺吧？

    .

    悠哉的暑假和全新的日子沒過幾天，許覓又開始陷入苦悶的前世回憶里。

    特別是拉開房間窗戶，看到隔壁施工的進度加快，熟悉的玻璃窗和招牌都架好了，她不禁更憂鬱了。

    防盜防火防鄰居。如果不是唐芊芊出現，她不可能一飛沖天，去了外縣讀大學，認識了程晴雯和林紫涵，開啟另一段痛苦和背叛。

    不過也因為她們的出現，她才甘願放下一切，回到家人身邊，守住了許家的店面。

    許覓沒注意到自己鬱氣外露，倒是做為母親的徐姣看到了，以為她是天氣熱上火了，就抽空去市集那邊的中藥行提了一袋材料回來，搗鼓了一個上午，等許覓從房間出來，就正好招呼她過來。

    &上冰好的酸梅湯，妳過來喝一碗，喝完在睡午覺。」不像許茗，徐姣的體貼從不說出來，而是直接用行動表示。

    許覓爬上椅子，又是和臉盆一樣大的玻璃碗，一把大湯匙隨意擱在碗邊，碗內盛滿了褐色的梅汁，冰塊在裡頭載浮載沉，上頭透著絲絲涼氣。只見外邊一顆顆清涼飽滿的露珠順著碗身弧度滑落，不一會就在桌上積了一片小水漬，光看著就讓人口中生津、自動解熱。

    她抬頭，看徐姣正擦著汗，原來中午頂著大太陽出去是為了跑這一趟，許覓眼睛一熱，趕忙拿了兩個大口瓷碗，給她和徐姣各盛一碗。

    許覓在心底對自己搖頭，還管什麼唐芊芊，真正需要關心的人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前天又有客人抱怨空調的事，許覓想想，已經有些按耐不住了。

    &幫爸爸盛一杯，他今早一個人可忙了。」徐姣摸了摸她的頭，便下樓去了早餐鋪的廚房，許茗還在下頭忙著洗碗。

    許覓端起碗，濃厚的褐色也許看起來沒有市面上淺淺的顏色順眼，但許覓知道，那不起眼的顏色是濃縮了山楂、烏梅、甘草、桂花各種天然原料才有的精華，絕不偷工減料，兌什麼酸梅膏、酸梅晶的。

    所以她端起碗，不客氣吞了一大口。

    酸酸甜甜的衝勁瞬間令人精神一振，卡在齒間的葷食味也被沖得一乾二淨，爽口得止不下碗，許覓咕嚕咕嚕灌起烏梅汁起來。

    隨著一口口酸梅汁下肚，無數清涼的氣息在體內遊走，深入到五臟六腑，與季節生出的鬱氣和悶氣相撞，一下便絲絲消融，在體內吹起涼風。不一會，渾身上下都暢快得不得了，好似泡了一場冷泉，半點燥熱都感覺不到了。

    許覓喝完一大碗，舌頭舔了舔，留有韻味。甘醇的液體還悠轉舌上，一時半晌還散不開，幾乎以為自己也跟著浸到那碗冰涼甘甜的烏梅汁去了。

    她看著桌上還滿滿一大碗的烏梅汁，要不是肚子吃完午餐飽了七八分，一定要在添一碗……

    許覓突然想到上次的仙草凍一大桶吃不完，剩下的就分送給了左鄰右舍。

    大概是暑氣消了，腦筋動得快了，許覓突然靈光一閃，她放下湯碗，突然拍桌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阿？」徐姣剛好走進來，看女兒正那邊大呼小叫，差點想走過去摸她額頭。

    &道……知道暑假作業的答案了！」許覓趕忙敷衍過去，換了一個話題道：「媽，酸梅汁妳煮了那麼多，喝得完嗎？」

    &不完就分送出去阿，這次買太多了，烏梅甘草還剩一堆呢……」徐姣摸著臉頰，似乎也有些懊惱。

    她轉頭過去，沒注意到身後女兒燦爛堪比太陽的笑容。

    烏梅汁還挺簡單的，許覓記得很清楚，徐姣曾經教過她。

    許覓記下來，便隨便找了一天的早晨，兩夫妻都在樓下忙時，她藉口寫功課，便在二樓的小廚房自己搗鼓起來

    三十幾顆的烏梅反覆洗淨，去掉泥土腥味，再混入同樣洗淨的山楂和甘草，用紗布包成一袋，一起加水熬煮，等水煮開後，轉為徐徐小火，才再拌入冰糖和干桂花增加甜味。

    只是許覓是要拿出去賣的，為了美觀就把冰糖換了紅糖，甜味不減，顏色變得接近糖褐色，漂亮許多。

    這樣煮出來的烏梅汁算是濃縮的原漿，尚不能喝，必須放入大塊的冰，在冰鎮之餘，還能稀釋酸味，方便之後冰涼爽口地享用。

    許覓煮了兩大鍋，左右看了看，裝豆漿的保溫桶還剩下兩個，便把烏梅汁裝在裡面，再把保溫桶和飲料杯用戴貨的小推車裝著，決定一會就從後院的側門偷溜下去。

    她很有自信，前世她接手早餐鋪，抱著懷念徐姣的心情就把烏梅汁加入菜單，沒想到意外大受歡迎，每到夏天都是一罐罐當汽水賣的，甚至有人大老遠跑來，就是想買一罐據說純正天然的烏梅汁回去享用。

    只是，小孩的身體還真不禁用阿…….

    許覓小心抬著推車，走下一階階樓梯，還要注意可能隨時會掀開的帘子。等到了後院，還沒打開側門，許覓背靠著門瘋狂喘氣，還沒開賣就身心俱疲。

    她不可能在這附近賣，肯定一下就被鄰居告狀，所以許覓想去遠一點的地方，比如說國小附近的遊樂場，有許多貪玩的孩子和陪同的家長。

    大熱天的，大人和小孩肯定都滿頭大汗，這時候送上一瓶冰涼解渴的烏梅汁，恐怕都比五星級的冰淇淋還要珍貴。

    只是打開側門，許覓還沒跨出一腳，就聽到有人叫她道：「許妹妹，妳推著那個是要去哪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