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元祐三十年,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方圓十多里的金明湖,如巨大鏡子,印在汴京城內。
在夕陽餘輝下,波光粼粼,折射出迷人金輝。
此時湖面上有好些畫舫在穿梭,船上不斷傳來琴簫和嬉笑聲。
還有一些泛舟游湖的士子和書生,或站船頭裝腔做勢,或吟詩作賦,玩弄文采。
談笑風生,花月無邊。
一派暖風直熏遊人醉的盛世景象。
站在湖岸邊的趙悅,卻沒有遊船上那些風流士子和歌妓的好心情。
看著湖上的畫舫,眼神幽怨得像寡居多年,渾身饑渴不行的少婦。
來這快一個月了,他終於適應了自己的新身份。
可人倒霉喝水也能塞牙縫,想到現在新身份面臨的情況,他就覺得亞歷山大。
畢業於名校,經過多年努力,他好不容易從技術骨幹混到了某著名機械製造公司的管理層。
眼看就可以擁有公司股權,馬上身價千萬的人。
轉眼之間,居然過勞猝死了!過勞死,這應該是最憋屈的死了!你說死就死了唄,可還玩了一個靈魂穿越,最終寄托在了這具差不多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上。
這具身子的前主人,和他一個名字,也叫趙悅。
身份乃汴京城裡一個富商的少爺。
趙家曾有萬貫家財,乃汴京城富商之一。
可惜,那只是曾經的往事。
經過這些日子的磨合和打探,趙悅總算了解了自己所處的世界。
他雖理工科出身,技術槓槓的。
但他對歷史也感興趣,也讀過不少史書,至少對基本歷史事件是知道的。
然而,他卻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似陌生又熟悉的朝代。
熟悉是因為這個朝代國號叫做大周,定都汴京,也稱作東京。
大周開國皇帝乃郭威,傳至養子柴榮。
大周朝在五代十國的歷史上確實是存在的,可卻極其短暫。
歷史上柴榮繼位也就數年光景,然後早早病死,留下孤兒寡母。
皇室孱弱,於是才被趙匡胤那大胖子乘機來了一個黃袍加身,取周建宋。
這些是趙悅腦子曾經熟悉的歷史,可現在他卻迷糊了。
因為他現在所在的朝代,依然叫做大周。
大周朝歷經磨難,現已歷經九代皇帝,近兩百年。
目前在位的皇帝,便是大周第九代皇帝柴雄,已在位三十年。
趙悅迷糊就迷糊在這,歷史似乎在柴榮這裡出了岔子。
柴榮繼位後沒那麼快病死,反而當了三十年皇帝。
原本應該早早取代後周建立宋朝的趙匡胤,卻是柴榮殿前最強馬前卒和小弟,為大周建立了赫赫功勞。
柴榮未按歷史軌跡死去,反而勵精圖治。
大周朝靠著強橫武力,掃平了五代十國亂局。
虎狼之師更長驅契丹,收復燕趙之地,重新一統天下。
天下安定,趙匡胤這些大將也被柴榮玩了「杯酒釋兵權」的把戲。
趙匡胤交了兵權,封了武威侯,便置辦良田美宅,過起了富家翁的日子。
歷史就在這裡出了岔子。
宋朝沒了,現在的朝代依然是大周朝,而且立國接近兩百年。
一晃一兩百年,趙家從開國公侯,也緩緩沒落下去。
本是武侯世家,奈何早早被釋了兵權,早沒有了當年的榮耀。
百年時光而過,從開國時的權貴侯門家族,就逐漸淪為商賈世家,靠著行商過日子。
非常不巧的是,趙悅這具身子,便是趙匡胤第八世子孫。
趙悅明白自己的處境後,幾乎跳腳罵娘。
納尼,都變成趙匡胤的後代了,曾經歷史上的皇族啊,可這天下卻不是老趙家的!開什麼歷史玩笑?罵娘也沒用,賊老天就和趙悅開了一個天大的歷史玩笑!讓他來到了這他根本不熟悉的大周朝。
大周和原來的大宋一樣,農業、手工業、商業都極其繁榮。
社會沒有重農抑商氣氛,所以商賈地位也不低。
趙家雖淪落為商賈之家,但日子總還算還湊合,在汴京城也還算是有些臉面的人。
作為趙家嫡系唯一單傳的兒子,趙悅這具皮囊曾是汴京城各個妓院畫舫的常客。
常常一擲千金,只為買美人一笑。
不過,這都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
在趙悅靈魂穿越到這身體時,趙家正逢大難。
這也是趙悅此時心情非常糟糕和不爽的原因。
趙悅那便宜老爹,人心不足蛇吞象,去登州那邊組織了一次大的船隊出海。
那知道出海後,遭遇海盜洗劫,直接賠得血本無歸。
更糟糕的是,因這一次生意失敗,直接債台高築。
他那老爹也因此在登州得了重病,一命嗚呼,病死在回汴京途中。
原本以為就算做不成王侯子孫,也可以做紈絝子弟在這世界混吃等死。
那知道轉眼就是黃粱一夢,竹籃打水一場空。
趙悅就從活生生的完後子弟,淪落到富二代少爺,然後再次淪落成落魄人,由不得他恨不得想要跳腳罵娘。
娘希匹的,這賊老天也太不厚道了。
想到這,趙悅就忍不住朝著波光粼粼的金明湖,狠狠吐了一口吐沫,總算抒出了心中的鬱氣。
透過湖水,打量著自己這世的倒影,卻發現居然一個帥哥。
高鼻樑,劍眉星目,一雙桃花眼極其勾人。
這皮囊,放在後世也是大帥哥。
就算是現在,走上大街上,玉樹臨風的樣子,都能風騷的引來美嬌娘拋來媚眼。
如果不是趙家現在破產了,那絕對是這世界實打實的高富帥。
高富帥,多麼美妙的一個詞啊。
只是可惜了,在遊船畫舫一擲千金的豪氣,早已成了過眼雲煙。
現在趙家的情況,讓趙悅今日也只能看著畫舫,望洋興嘆。
要是放在以前,他只要一出現在這湖岸。
那些畫舫老鴇,誰他媽不腆著老臉,笑得如菊花一般燦爛的叫他一聲趙公子,然後熱情得恨不得自己親自上陣勾搭他。
可惜,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趙家出事後,現也成為了汴京城笑談。
這些老鴇婊子們知道他這平日一擲千金的大少爺,再也沒錢玩女人了,於是轉眼翻臉不認人。
趙悅今天都站在這裡大半天了,湖面上那些畫舫,居然沒一個鳥他。
biao子無情,戲子無義。
這話,是真道盡了人世間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兩世為人,卻多經遭難,再次看了一眼那些在湖面晃蕩的畫舫,趙悅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等著吧,總有一天你們會後悔的。
娘希匹的,老子現在落魄而已,居然就狗眼看人低,瞎了你們的鈦合金狗眼!」「哎呦,這不是趙公子嘛。
怎麼今兒只能在這跳腳罵娘,為何不上畫舫玩耍一番?莫不是腰間沒了銀錢?要不兄弟請你上去耍耍。
」這個時候,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
趙悅轉頭,卻看到是一個身材很胖,賊眉鼠眼卻還搖著摺扇故作風流的胖子走了過來。
在他的身後,還跟著幾個小廝,都是一臉賤笑看著他。
根據前主人的記憶,趙悅腦海里很快搜索出這人的身份。
這胖子是汴京城布商梁家的兒子。
要說以前也是趙悅狐朋狗友,經常在一起廝混。
遛馬鬥狗,吃喝嫖賭,那都是成雙如對的「好兄弟,好基友」。
自從趙家出事後,這梁胖子轉臉就不認識他了。
更可惡的是,梁家乘火打劫,乘趙家要錢還債機會,低價買了趙家多處產業。
趙悅有時候都懷疑趙家出事,會不會與汴京城內梁家和另外幾家商行有聯繫。
雖說牆倒眾人推沒得說,可趙家出事,出手打壓趙家最狠的便是平日那些夥伴和同行。
趙悅腦子快速閃過這些念頭,嘴上卻道:「梁胖子,別春風得意。
這一次趙家蒙難,別讓我緩過氣來。
」胖子叫做梁興,他走過來,滿臉是嘲諷和不屑道:「趙悅,就憑你也想讓趙家再次翻身?你在女人肚皮上翻身我還有些相信,讓趙家翻身,真是天大笑話,哈哈。
」跟著他身後的一幫小廝,也是大笑起來,肆無忌憚,刺耳無比。
也不怪梁興這些人嘲諷此刻的趙悅。
曾經的趙悅,確實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
吃喝嫖賭在行,要說經商持家,那真是汴河都得倒流的笑話。
只是,梁興卻不知道,此趙悅已非彼趙悅。
他認識的那人,靈魂早已死去。
現在這身子裡的靈魂,是一個來自一千多年後的人。
兩世為人,趙悅對這些人嘲諷和笑話自然不會再憤怒。
畢竟趙家的情況,在加上這具身子前主人的為人確實不咋地。
他哼了一下,懶得理會這些人,準備轉身回去。
今天他來這金明湖,也只是純粹出來轉轉。
畢竟來了二十天,他幾乎都是在處理趙家老爺死後的各種事情,負責為他那死去的老爹善後。
看著趙悅離開,梁胖子卻繼續笑道:「趙悅,聽說你家還有幾百貫債務沒還清。
作為兄弟,也不能看你落魄到這地步,要不哥哥借幾百貫你!」這些日子,趙家已將名下絕大部分產業都賣了去清償債務。
除了現居住的一棟宅子外,趙家的萬貫家財已經散盡。
全家上下,就只剩下不到百貫救命錢。
散盡家財的趙家,依然還欠著錢莊大概五百貫錢未還清。
要說平日這五百貫對趙家來說就是小意思。
但現在百貫錢對趙家都是要命的買賣。
距離還貸日期還有半月。
如果還不能還上這錢,趙家剩下的唯一一棟房產,也得被對方收去作為抵押還貸。
真到了那個時候,趙家上下九口人,全都得流落街頭。
趙悅沒轉身,也沒理會那梁胖子。
對方看著趙悅不理,卻淫笑道:「放心,哥哥這錢也不要你還。
好兄弟講義氣,將你大妹送我做妾,你既能還清債務,咱們又成一家人,你看哥哥這主意如何!」送自己妹妹給這超過兩百斤的肥豬做妾?本來走了數步的趙悅聽到這話,卻停了下來。
拳頭微握,一股怒氣直衝腦海。
好不容易強壓怒氣,才轉身道:「梁胖子,我cao你老母的,別欺人太甚。
」梁興卻冷笑起來,小眼睛都眯成一條線道:「欺你又如何?趙悅,最好嘴巴放乾淨點,別說兄弟沒給機會你。
讓你妹妹給我做妾,難道還委屈了不成。
」看著梁興身邊幾個虎視眈眈的小弟,趙悅最終還是忍住上前揍人的衝動。
他這身子被酒色淘得差不多,看起來高大,卻根本沒甚力氣。
要動手吃虧還是自己。
大丈夫能屈能伸,趙悅默念這句話,逼得自己強忍著不能怒髮衝冠。
他不是不敢動手,而是他再要出事,趙家就算徹底完了。
此時的趙家,再也經不住任何風浪。
家裡的八個女人,全等著他支撐起趙家了。
強忍著憋屈,趙悅再次轉身,默然離開。
身後傳來陣陣嘲笑,猶如刀子劃在他心上,一刀見血,兩刀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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