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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冬像是個流著鼻涕口水戀戀不捨的小屁孩,初春姐姐即便揪著耳朵要它離開,卻還是撒潑耍賴似地拽著木框將窗子拉開,將殘留的寒意帶著滿腔地委屈丟進屋來。
窗外,院子,禿枝上,兩隻經歷了寒冬,略顯虛胖的山雀低頭看著腳邊剛冒頭的嫩芽,嘰嘰喳喳地商量著,內心掙扎著究竟要不要啄掉它。
而樹下,它們沒留神的地方,倒是頑強的小草頂著冷風悄悄露出頭來,四處張望著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多麼詩情畫意的一個畫面啊!
但我特瞄地就沒有一絲心情欣賞它!
謝啟懊惱地想著,甚至狠狠地咬了自己手背一口。
手上很疼,但都比不上心頭的疼。
三十六歲,米國常春藤名校工業工程學博士,典型鑽石級精英海龜;
華清大學工學院最年輕的教授,人稱鋼鐵公城獅中的男神;
背著七項國家級科研專題,九家跨國企業諮詢提案,學界業界雙豐收,文體兩開花;
五個追求自己的姑娘中剛剛脫穎而出一位,上周六才在萬豪酒店的套房確立了戀愛關係;
可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地倒霉?!
不就是為了研究課題深夜留下來查個資料麼?
不就是憑藉美色哄得管理員大姐把鑰匙留下自己一個人待著麼?
不就是毫無徵兆地突然從書架那邊著起火來麼?
不就是為了搶救那一屋子的破書傻不拉幾地沒有第一時間逃命而是去找滅火筒麼?
不就是......
「不就是餓麼?吃個包子吧。」
一聲冷冰冰但卻稚嫩的叫聲把謝啟從自怨自艾的天人交戰中扯了回來。
轉頭,一張將小蘋果和尖杏仁糅合在一起的小臉正對著自己,一雙大眼睛瞪得圓圓的,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擠出一絲符合一個七歲孩子的笑意。只是......
腦袋兩側用紅頭繩紮起兩個小小「叉燒包」,額前一縷垂髫,身上一件棉襖子,外罩一件嫩綠的小比甲,裡面的百褶裙蓋不住還不到地的小短腿,坐著高凳上晃啊晃的。
去特瞄的古裝......
我真的穿越了!
謝啟又咬了手背一口。
其實這個事情,老早在昨天就已經確認過了。
現在的這個身體,也叫謝啟,今年十八。
大前天不小心掉進了河裡,在五六度的河水裡泡了個把時辰,等被人撈上來送到家裡的時候就已經燒得不省人事了,幾個不知道有沒行醫資格證的老中醫輪流來灌苦湯扎銀針,也沒熬得到聽見第二天的雞鳴,半夜就嗝屁了。
準確地說,是被現在的謝啟給接替了。
所以從外人看來,功勞全是那幾位老中醫的了,把一個鬼差都快把鏈子圈到脖子上了的大好青年給救了回來。那幾個老傢伙在收穫了一大堆不應該屬於他們的讚美、感謝和崇拜之外,還捎走了家裡好些銀兩,只留下幾大包苦得破膽的草藥。
而如今這個世道,昨天從床上一爬起來就確認了——
元至正六年,公元一三四六年。
呵呵,朕的大元怎麼還沒亡呀......
心中哀鳴一句,剛想對著手背張嘴,卻發現左右兩邊已經都有牙印了。
「停!你還是吃包子吧。」
頭上扎著叉燒包的小女孩看到謝啟眼神不善,趕緊把桌上的叉燒包往他面前一推,立馬把兩段嫩藕一樣的小手藏在了身後。
謝喜奴,自家妹子,同一對爹媽親生的,不是買包子送的。這年頭,蒙古人尚佛,連帶著民間給孩子取小名都常用什麼「奴」、什麼「壽」的。
如果放在現代,這臉型五官要沒長歪的話,到了高中估計就能頂上個「冰霜美人」的頭銜,不過放在當下,那純屬一個頂死你個肺的冰坨坨。
如果記憶沒有出錯的話,自己應該還有個大妹妹,就叫謝大妹,去年剛嫁到東莞去了。這才十五歲啊!
萬惡的封建舊社會.....
妹妹說的是十四世紀的古粵語。謝啟前世不是廣府人,沒辦法對比和現代粵語的區別,但聽起來軟軟的,挺舒服。幸好自己是魂穿,要不然的話,估計自己話都沒學全就得在這大元朝再死一次了。
謝啟拿起包子,咬了一口:還行。
麵皮比起現代的包子也不枉多讓,手工揉搓的松彈勁道還更勝一籌,只是裡面的餡少了不少,而且竟然是鹹味的。
謝啟前世是個嘴挑之人,精緻型吃貨,國外研學多年,回國後又經常帶著課題組滿地圖地跑,天南地北的美食都試過不少,對點心這一道,唯廣式最為推崇。
心中最好的叉燒包就應該是一掰開,雪白的麵皮中間滿溢出殷紅的叉燒,肥瘦三七開,和著濃濃的叉燒汁,一口下去就是軟糯香甜。
或許在十四世紀的這個時空,「甜」還是一種奢侈的味道吧,無論是蜂蜜還是蔗糖都得來不易、價格昂貴。
一切咸黨都是異端!
一邊腹誹著,謝啟連續消滅了碟中的三個異端。
「你想好明天過堂該怎麼應對沒?」
謝喜奴見自家哥哥快給包子噎出白眼了,也懶得倒杯子了,直接拿起桌上的白瓷茶壺推了過去。
這個時空的謝啟別看長著有那麼大的個頭,但實則胸無二兩肉,手無半分力,就是個讀書讀傻了的慫蛋,要不也不會大冬天裡氣得發暈,掉下齊胸高的河裡把自己給搞死了。
自從自家那不爭氣的老爹半年前一蹬腿走了之後,作為獨子的謝啟根本做不了頂樑柱,這個家就這樣在很短的時間迅速破落下去。
謝啟的懦弱,就連自家妹妹都看不過去了。如果不是今天老娘有點不舒服要臥床休息,她才不想過來「伺候」這位爺呢。
「過堂?哦,你說那官司?」
謝啟對著壺嘴灌了一嘴茶水,把卡在喉嚨的包子給衝下去,不可抑制地打了個嗝,順道回憶了一下劇情上下文。
在記憶里,大概是十天前吧,城東的吳蔭拱找上門來,說是自家老爹生前和他有過賭約,已經把謝家城外的莊子輸給了他。這事白紙黑字簽名畫押了,還有中人做了證,讓謝啟趕緊把地契和莊上佃戶的身契全都交出來。
謝家雖說只是個儒戶,但好歹自認為是詩書傳家,老爹雖然在科舉路上屢敗屢戰屢戰屢敗,最近幾年只懂飲酒買醉斗鳥走狗,但作為一個讀書人應有的底線還是存在的。
謝啟打死都不相信老爹會做出這種「爺賣崽田」的事情。所以當場就難得牛逼了一回,指著大門讓吳蔭拱滾蛋。
原以為這事就是場鬧劇,誰料只是個預告。
到了大前天,衙門裡來人通知,吳蔭拱竟然上官府把自家給告了。這一下把謝啟柔弱的心靈來了記重擊,這又怒又驚之下竟然在去衙門的路上掉下了河裡。
雖然那個謝啟走了,但這上公堂的活兒,就得由現在的這個謝啟來接上了。
「這事,我心裡有數,放心。」
謝啟說完,拍拍手中的包屑,起身就走。
「你去哪?」
「去睡覺。」
「這大白天的你睡什麼覺?你不是好全了嗎?」
「美容覺,懂不?」
謝啟沒理會身後小妹的呼喊,回到自己的房間,腳一踢,門一關,一頭撲倒在了床上。
雖然說接受了現實,但這扯淡的讓自己在醒來之後大腦就沒有一秒鐘停歇過。
懊悔。
質疑。
無奈。
不安......
各種滋味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卻不知不覺中將他卷進了沉睡的黑暗。然後......
突然眼前一亮,面前竟然是個——
巨大的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