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士何曾識

    費一流心想21世紀的人兒哪能逃得了學英語，不過嘴上卻道：「那啥，人在京城，技多不壓身嘛——不過你怎麼叫西安，不是應該叫長安嗎?」

    「長安，誒，不曉得，當地都這麼叫，」費一流道，「莫不是又改名了？當今局勢動盪、換名頻繁，誰曉得這群當官的怎麼想的？誒，測字的，你知道嗎？」

    那測字的相士唯唯諾諾：「小可聽說是太祖洪武二年的時候，取安定西北之意，這才改成了西安府。與之相似的還有不少，比如山西東南部的久安，取的正是長治久安之意……」

    費一流心中暗嘆漲知識，卻見李四鄴早已不耐煩，他對張三保道：「我與你雖然不曾相識，不過看在你和我這位兄弟聊得甚歡，我奉勸你一句，你可能攤上事了。」

    張三保聽費一流這麼說，不免心裡一驚，他還是故作鎮定道：「怎麼？你們這為官的倒也做起了相士的買賣，測起吉凶來。想來英吉利語在中華大地還沒有那麼普及，一句牢騷，大人何必較真？」

    李四鄴道：「我說的不是什麼鳥語的事兒，我也不想管你這種牢騷。不過聽你剛才與這相士爭執，你撞了的或者說撞了你的那個人想必不會就此罷休，小心行事，後會有期。」

    「你究竟是什麼人？」

    「錦衣衛，」李四鄴道，「一流，我們走吧。」

    費一流和李四鄴離去，李四鄴問道：「一流，怎麼你好像挺關心剛才那個叫做張三保的傢伙？」

    費一流笑道：「昨天和我喝酒時這小子還拿出來英國皇家御用的香檳顯擺，想不到今天搖身一變到了明朝，張三保還會講英語。英國，英格蘭，英吉利，哈哈，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哈哈……」

    李四鄴自然聽得發懵，費一流這才注意到李四鄴，想到自己剛才說的話李四鄴肯定聽得一頭霧水，忙解一字一頓地解釋道：「哦，我忘了，待我回去，日後再與你解釋這其中曲直……」

    李四鄴說：「也好，不過，你有沒有注意到，剛才那個街邊的相士，雖然被那洋人嚇得膽顫，但卻自有一種不凡的氣質。」

    費一流細細回想那相士的相貌，突然大叫一聲：「那個人原來是……」

    再說這頭，隨著費一流和李四鄴的背影遠去，張三保扶起早已癱倒的相士。

    「你呀，攤上大事了，辛虧遇到了費大人，」相士才鬆了口氣：「好吧，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去找剛才與你講話的那個人求助吧。大人真是天大的造化，那人端的好一個燕北真豪傑，正是衝擊波費一流。」

    「費一流，可是救了前朝天子的那個道士？」

    「正是，不過這費一流還俗已是多年之前，借一步說話，」相士摸須，「費一流年幼之時孤苦無依，被山西懸空寺內的智真道士收留。這道士行蹤詭異，愛好行善，住在三教合流的懸空寺里，人稱「布袋老道」。轉眼已是數年，前朝萬曆皇帝出遊，在恆山不巧落水，時僅少年的費一流，冒命義救天子，萬曆道號明世宗，費一流機緣巧合，後來竟然得了個救世主的稱號。有道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費一流深得萬曆喜愛，還俗帶回紫禁城內習得文武，使得一口御家賞賜的玉環寶刀。弱冠之年受印錦衣衛，真可謂一步登天。」

    「聽先生如此說來，費一流也並非一流的文才武功，幾乎運氣使然。找這麼個主，我還不如靜待上帝來救。」張三保道。

    「此言差矣，我一落魄書生，又生得尖嘴猴腮，屢試不第，才有通篇運氣造英雄的話來。萬曆皇帝多年不朝，對在朝廷之內區區錦衣衛百戶總旗受印之事，向來不事必躬親。而這費一流起點雖不曾從小旗校尉做起，卻也不高，他一個道人出生，涉世未深，不懂趨炎附勢之道理，饒其屢建奇功，有救主之大德，愣是做了多年翻譯後，才升至升至北鎮撫司鎮撫使，從四品。而你撞的那個許顯純，卻是是現任錦衣衛都指揮僉事，正四品的官。」

    張三保道：「我也聽別人說，如今九千歲魏公公執掌東廠，指鹿為馬，大行其道。錦衣衛卻是落魄了。」

    相士繼續說到：「壯士所言極是，你撞的那個人，正是現任錦衣衛都指揮僉事許顯純。許顯純本是駙馬都尉許從誠之孫，也略曉文墨，是武進士出身。原本這錦衣衛與東廠同為聖上的情報機構，錦衣衛監察王公貴族，東廠監察平民，井水不犯河水。可惜這許顯純與田爾耕、孫雲鶴、楊寰、崔應元主殺戮，依附魏忠賢，成為「五彪」之一，錦衣衛真成了東廠的走狗，東廠又是魏忠賢的老宅。」

    「你這相士，怎麼知道這麼許多，我看別人提起這魏公公，都是一口一個九千歲，我們這些洋人也要懼怕三分，你怎麼敢直接叫出他的名號？」張三保說。

    「哈哈哈，你這人，前些天你作為一個信奉耶穌的人卻來我這裡八卦乾坤處問字，我就知道你對我的身份有所懷疑了。」相士笑道

    「哦，那你怎麼還不走，不怕我去告東廠？」

    「大人儘管去告！張三保，你雖會幾句英吉利語，卻生於斯長於斯，也曾受教於東林書院，於楊漣處聽過武學，贏得一個洋豺狼的江湖稱號，告密這種事情，不信是你的所為。」相士義正言辭。

    「你究竟是什麼人？」張三保聽得相士說出自己的履歷背景，不由得心裡一緊，迫問相士的身份。

    相士倒是不緊不慢，娓娓道來：「實不相瞞，我姓王，排行老五。江湖人稱才華獫狁王五常的便是。說來不齒，英宗時期的土木堡之變的宦官王振是我族人。每每痛心，一心想要學成文武藝，買與帝王家，也抹得去先人的污點，謀福於蒼生。可憐時值魏忠賢閹黨禍國殃民，本想辭官不就，卻遇到一味高人指點。因此來這京城擺下一道算命測字的八卦，藉機尋訪結交各路英雄。我有一言，前些日取的彪字著實有點瑕疵，不如還叫為張三保，三保太監鄭和那可是咱們明朝的大功臣啊，下過西洋，叫此名字，也是甚好啊。」

    張三保道：「又兜回來了，也好，從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張三保。」

    再說那邊費一流細細回想那相士的相貌，突然大叫一聲：「那個人原來是……原來是王五常！」

    費一流突然想到「相愛相殺」這幾個字，他的腦海里又虛構出王五常被他從樓梯上推下來後一灘血跡的場景，此時此刻費一流反而是對王五常有些歉意，和老五也稱兄道弟這麼多年了，縱是時常拌嘴，到是現如今不小心推到了王五常，是多麼希望他一點事沒有啊……

    費一流還記得王五常陷在沙發里，給他講剛看到的段子：湯姆貓追了傑瑞那麼多年，傑瑞要走了，湯姆哭了。章魚哥整天嫌棄海綿寶寶，他卻在一個六輪卡車前救了海綿寶寶。相愛相殺……哈哈，其實費一流認為，是因為湯姆知道傑瑞死了自己就沒有存在的價值，就要和他的流浪兄弟一樣了，所以想救活傑瑞。章魚哥知道海綿寶寶死了以後可能自己就得一個人送外賣了，那樣挨罵的就是自己了，所以章魚哥是最傷心的……」

    想到和王五常這近二十年的交情，費一流只覺得鼻子酸楚，險些落淚。究竟什麼是真情？這麼多年，點大的事怎麼不能夠冷靜下來？

    費一流不經意間想起錢欣，費一流想到王五常和錢欣在一起，不覺又攥緊了拳。費一流想王五常對於湯姆和海綿寶寶的觀點是對的，究竟什麼是真情？費一流對王五常的歉意，更多的或許是因為怕自己會擔負刑事責任。沒有十二分的忍無可忍，怎麼能夠隨便動手？

    卻說李四鄴聽到費一流叫出王五常的名字：「哪個人啊？」

    「就那個亂搞封建迷信，剛才和張三保扯淡掰瞎的！」費一流道。

    李四鄴道：「你說的可是那個相士，怎麼，一流，你認識他？」

    費一流道：「何止是認識啊，我們交情還不淺呢，王五常你不記得了？哦，我忘了這是在明朝了。這麼跟你說吧，這王五常呢，嗯，我們之前認識，對，在夢裡認識。說這個夢裡啊，他呢，是我的髮小，從小到大兩人就是打打鬧鬧，不過真遇到點大事兒，那感情沒說的，兩肋插刀，肝膽相照。不過前幾天，哦，還是在夢裡，我卻看見他居然和我女朋友待一塊，言語爭執之間不想發生點肢體衝突，口舌間的對戰轉化為了肌膚上的摩擦，慌亂之中他被推倒了，流了一大攤子血啊，還以為這一輩子都見不著他了，沒想到在這見到了。這賊小子，來到明朝還乾的這坑蒙拐騙的營生。活著就好，一切都是夢嘛，老子被這賊小子綠的事兒，既往不咎，哈哈。走走走，咱們還得回去看看他們，今天真是因禍得福啊，隔了這麼遠的時空，四五百年的跨度，從黃河邊上到這北京城裡，這叫那什麼，他鄉遇故知啊。」

    李四鄴道：「咱們還得回去商議伯父的事情，不是，誒，一流，等等我。」

    費一流回過頭來：「走吧，四爺，咱們哥幾個好幾年沒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