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閔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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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現在出現了什麼症狀？比如你平時的心情是不是會起伏很大，時而高漲……」

    聽到有人在耳邊低語，陳未名從恍神狀態中抽離了出來，目光聚焦在眼前的白大褂身上，隨後他心裡的厭惡毫不掩飾地出現在了臉上。

    就像是喝酒喝吐的人再次聞到酒味會下意識地產生噁心感，潛意識裡想要逃離酒桌一樣。同樣因為某些事情，醫生對他來說也是這樣令人厭惡的存在。

    什麼情況？

    他怎麼會來到醫院了呢？

    陳未名一邊打量著眼前的醫生，一邊努力回憶他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好像是自從那次車禍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去過任何醫院了，就是害怕觸景生情，再次聯想到醫生向他公布親人死亡宣告的那一幕，但是為什麼現在他會坐在問診室里呢？

    想了好一會兒，他實在是想不起來任何細節。

    難道是他的記憶又斷片了？

    許是陳未名久久不說話，那名醫生又耐心地將他的診斷重複了一遍：「你是不是有雙相情感障礙？」

    「屁……」

    陳未名激動地站了起來，起身的時候還不忘往身後瞅了兩眼，在看到問診室房門緊閉後，他才安下了心。

    「醫生，你可別坑我，我聽說雙相這玩意一旦確診了，可是要上報國家的。」

    「喲？」

    聽到陳未名的話，醫生緩緩抬起了頭，露出了那張極度「抽象」的臉。

    那是一張完全看不清五官的面容，如果他不是一名白大褂的話，那麼以他的相貌，他一定會在魔幻劇情的世界裡成為一個合格的無臉惡魔。

    醫生將身子完全靠在椅背上，翹起了二郎腿說道：「看來，你對自己的病情也有一個初步的判斷。」

    屁！

    好吧，他確實在某個無聊的夜晚跟一個網友交流過病情，因而他才會對雙相情感障礙有了一個簡單的了解。

    雙相情感障礙，簡而言之就是一個人的身上既有躁狂症，又有抑鬱症。

    當躁狂症發作的時候，他會出現精力充沛，思維奔逸等特徵，而當抑鬱症出現後，他又會變得情緒低落，不想與人說話，這兩種模式極其矛盾。

    但是雙相情感障礙最麻煩的地方還不是這裡，而是患者一旦到了需要住院治療的程度後，他的個人信息就需要向上報備。

    陳未名很不喜歡這種憑空被管束、要報備的感覺，所以他也不想將談話的氛圍引向不可控，招惹出莫名的麻煩。

    於是他又端端正正地坐好，收起了不耐煩，再次望向了那名醫生，望向了那張有些模糊的人臉。

    「醫生，你聽我說，我好得很，真的，像我這樣吃喝不愁，生活又自由的人，能有什麼病呢。真要是有病，那也是閒的。

    而且我真不是諱疾忌醫，也不害怕什麼天價醫療費，你可能不知道，我家可是有好幾套補償房呢，就算是我真的有什麼病，我也不用擔心花費的問題。」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緣由看不清對方的臉，但是陳未名是斷然不會提出這個疑問的，誰知道這個醫生又會說出什麼讓他坐不住的病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每當他在深夜裡間歇式地想要振作一番的時候，他也確實會出現情緒高漲，覺得自己畢竟還年輕，應該有所作為，而不是天天待在家裡刷劇。

    但是等他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面對舉目無親，家裡冷冷清清的現實，他又實在是生不出一絲出門的欲望，甚至連打理一下自己形象的想法都沒有。

    這種起伏不定的情緒狀態也多少讓他生出了自己有病的想法。

    無所謂了，反正他平時很少外出，早就成了社交生活的邊緣人，完全不用擔心他會傷害到其他人。

    那麼既然不會影響到其他人，他就是有這個「病」，也懶得治了。

    好在醫生聽到了他的話後也不住地點頭，似乎是接受了他的說法。

    只不過下一刻，那名醫生好整以暇地站起身來，一邊看著陳未名，一邊旋轉起了電腦椅，接著說道。

    「自從那場車禍以後，你已經在家裡待了三年多了，整天就是看什麼歐美、日韓、國產……」

    「你是怎麼知道的，你TM到底是誰？」

    被陌生人精準地說出了自己的日常，陳未名的心情莫名煩躁了起來，眼神里也充滿了警惕。

    本來他就對自己怎麼來到了醫院充滿了疑惑，再加上這名醫生又對他的狀況如此熟悉，閱片無數的陳未名迅速在腦海里架構起了一部暗黑題材的大劇。

    要知道現在他可是陳家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個人了，父母一輩子的積蓄、房產全部都掛在他身上。

    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有心人開始為他織網下陷阱，只要將他弄成需要監護的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那麼陳家的財產豈不是任人豪取。

    強大如小甜甜那樣的名人也避不開這樣的陷阱，何況是他這個廢人呢。

    難道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所以他才會吸引來了鬣狗的覬覦嗎？

    陳未名的思維無限發散起來。

    「算了，本來還想跟你好好聊聊，既然你對我這麼戒備，這次就先把你送過去了。」

    隨著醫生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陳未名的意識竟然不受控制地渙散了起來，隨後整個天地也逐漸模糊了起來。

    冷。

    真TM冷。

    就像是那場帶走雙親的車禍發生的時候一樣，此刻陳未名只覺得渾身發冷、無力。

    又是做惡夢了嗎？

    他倒是很久沒有做這麼莫名其妙的夢了，難道三年的醉生夢死也沒能將那場噩夢全部掃除嗎？

    陳未名猛地睜開了眼睛，還不待他吐槽兩句那個扯淡的夢境，四周的景象讓他徹底崩不住了。

    這TM又是哪裡啊？還有沒有完了！

    上一秒他還在溫暖舒適的問診室，下一刻他就出現在一個黑咕隆咚的小巷子裡。

    更慘的是周圍一個活人都沒有，只有他獨自享受著深夜的寒氣。

    「好冷！」

    久不出門的陳未名還是一副夏裝打扮，身上是短袖加大褲衩，腳上趿拉著拖鞋。

    這種搭配最大的優點就是方便穿脫，畢竟他平時很少外出，一天中大半時間都只待在恆溫條件的室內，選擇穿搭自然也是以簡單舒適為主。

    把只穿著遮羞有餘的夏裝的他丟入了寒夜，這種行為已經算得上是酷刑了吧，他微微蜷縮了下身子，嘴裡國罵個不停。

    「**********」

    又是夢嗎？

    面對如此詭異的局面，陳未名首先想到的就是雙重夢境，但是美麗凍人的夜風讓他將腦海里的想法丟了出去。

    就算是身處夢境，他也要回家。

    真TM冷啊！這絕對不是做夢，剛剛那個該死的醫生絕對有問題。

    不管怎麼樣，還是得趕緊找個能夠暖和一下身體，也能聯繫到警察的地方。

    雖然他也不想給警察叔叔添麻煩，但是架不住這深夜的寒氣太重了，穿著一身夏裝的他就跟待在冰窖里一樣，跺腳都嫌冷。

    也許明天的同城新聞頭條就是深夜一成年男子迷路求助於警察巴拉巴拉，新聞的標題可能還是網友們喜聞樂見的震驚體。

    【震驚！一成年男子深夜求助警方，原因竟是！】

    「記憶破碎到什麼都想不起來，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鬼事情？難不成我真的有病嗎？」

    走了約莫幾十米，陳未名總算是看到了一處光亮區，透過櫥窗，他甚至可以瞥見貨架區的零食。

    那是一家便利店，一想到待會不但能讓身子暖和起來，還能吃到新鮮燙嘴的烤腸，他就興奮得跟兩百斤的孩子一樣，一路小跑了過去，直接走進了便利店。

    只是他絲毫沒有意識到便利店招牌標識寫的是「GS25」，那是一家在本土很少見的半島連鎖超市品牌。

    「！」

    「哦！？」

    聽著收銀台穿著黃綠色馬甲員工服的職員問好聲，稍稍感覺到暖意的陳未名機械地扭著脖子望向了便利店貨架以及便利店內部。

    只見貨架上的食物包裝竟然全部都是韓語，就連便利店牆上的標語、廣告語居然也是韓語書寫。

    「我去！」

    一絲詭異的氣息瀰漫開來，陳未名瞬間出了一身冷汗，頭腦也清醒了不少。

    沒完了，是吧！

    作為值夜班的打工生閔雪雅看著眼前這位留著雞窩頭的大叔，笑著問好道：「顧客，您是需要什麼嗎？」

    「……等一下」，陳未名下意識地用韓語回道。

    我去，他的韓語水平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儘管過去的三年多，他一直在刷各國影視劇，還順便多學了兩門外語，但是陳未名知道自己的水平頂多是……，這種流暢的交談倒是……

    嗯，好像他也確實沒有實戰經驗，不好確定自己的韓語水平如何。

    還有眼前這個女孩子怎麼感覺有點面熟啊。

    陳未名瞟了一眼女職員胸前，職位牌子上寫著「打工生」，卡在下面的姓名標識則是「閔雪雅」。

    「她不會是……」

    「閔雪雅」三個字打開了他的記憶，一堆熟悉的影視劇場景在腦海里播放了起來，陳未名又瞟了幾眼閔雪雅，發現她真的跟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很像：「好像真的是，閔雪雅。」

    「什麼鬼？怎麼可能！」

    閔雪雅可不知道她的存在嚇到了陳未名，反而是看著陳未名這副尊榮，外加有些鬼祟的表現，突然聯想到最近女孩子失蹤的幾條新聞，她的心裡略微有了些不安。

    「顧客nim？顧客……」

    閔雪雅露出了標準的笑容招呼客人，同時還悄悄地退後了兩步，手指也貼在了一鍵報警的按鈕上，隨時準備反抗。

    陳未名再次抬手止住了閔雪雅的話頭，自顧自地坐到了靠窗的長條桌前，時不時地還回頭瞅了一眼閔雪雅。

    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當前的狀況。

    「靠。」

    他現在是真的有些崩潰了，眼前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真切，但是就是因為這份真切才顯得他有點「不正常」。

    陳未名兩手抓著自己蓬鬆的頭髮，煩悶地低罵了兩句：「靠……靠……」

    任誰剛剛夢到了那一個詭異的夢境，醒來又遭遇了這種破事，他的心情都會跟陳未名一樣。

    陳未名開始仔細地回憶、檢索最近一段時間的記憶，但是一無所獲，因為他最近三年過得太混蛋了，簡直可以說是醉生夢死，渾渾噩噩。

    由於車禍後他隔絕了一切的社交，大半的時間都待在家裡，日期變得可有可無了起來，每天都是同一套的活動模式，刷劇，睡覺，刷劇，睡覺……

    如果不是天天都要吃喝拉撒，他甚至無法覺察到時間的流逝。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思緒飛到宇宙外的陳未名聞到了一股泡麵味兒，下意識地吞咽了下口水。

    他循味撇過頭看到了放在旁邊位置的杯麵，又下意識地朝著四周望去。

    收銀台的閔雪雅沖他做了個笑臉，兩手虛指著泡麵的位置，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是在說：「我請您。」

    這是把他當成了沒錢的流浪漢了嗎？

    「爛好人！」陳未名轉回頭，又望向了窗外。

    【咕嚕嚕！】

    一聲腸胃翻滾聲小範圍地傳播開來。

    陳未名平時吃喝不愁，點外賣都不用計較什麼代金券、滿減規則，完全是按照他的心意下單。

    作為一個實現了外賣自由的人，他也是第一次對溫熱的泡麵充滿了期待感。

    被「放逐」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陳未名也是第一次感到了獨處在陌生社會的冷意。

    舉目無親的現實在寒夜裡再一次衝擊起了他的心房，在這裡他不但沒有了家這最後一處的樂園，更是身無分文，形象落魄，宛若一個流浪漢。

    不，流浪漢起碼還有今日糧，他現在什麼都沒有。

    落寞、羞憤、難堪……種種情愫開始重新出現在這具軀體裡。

    他小心翼翼地吸著肚子，儘量不發出動靜，但是餘光卻不爭氣地瞟到了杯麵撕口那滿溢出來的水汽。

    大晚上的泡麵確實很誘人，也不知道他上一頓飯是什麼時候吃的，現在的他也著實有點餓了。

    陳未名再次朝著收銀台望去，只見閔雪雅低著頭寫寫畫畫，似乎是在補功課，完全沒有在注意他。

    這面再泡下去就得泡廢了！

    他摩挲著大拇指和食指，思量再三，再三思量，如此幾番，最後他還是將杯麵攬到了身前，側著身子吃了起來。

    無論如何，浪費食物是可恥的行為。

    【吸溜！】

    儘管陳未名吃得很小心，但是面對熱氣騰騰的杯麵，他還是發出了不小的動靜。

    【吸溜！】

    想到閔雪雅可能投射來的目光，想到了自己可能坐實了閔雪雅吃不起泡麵的猜測，陳未名臉漲得通紅。

    他陳未名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啊，又哪裡遇到過這種侷促的場景。

    算了，反正他這副邋遢的模樣已經夠丟人了，也不差這一下了。

    但是真實的果腹感也讓他的理智慢慢回復，思索起來一切的因由。

    首先是那名醫生的臉，用無臉的描述來形容那名醫生還不夠準確，確切地說是，那名醫生的臉前是一片光華，像是一團沒有突出色彩的馬賽克一樣。

    還有那名醫生說什麼送過去，難不成就是把他送到了大型狗血劇《頂樓》的世界裡了嗎？

    不不不，這人要是這麼厲害的話……

    就在陳未名尋找事情合理性的時候，一聲韓語「大叔」將他喚回了現實。

    「大叔，這裡是一些過期的食物，您先拿著，儘量先度過眼前的難關吧。」

    聽著閔雪雅的話，陳未名知道這個善良的中學生確實是把他當成了在社會生活上失意的成年人了。

    不過，這話確實也沒錯。

    在過去的三年多里，他的確活得很失敗。

    他在心裡默默地嘆了一口氣，隨後他的眼睛瞟到了閔雪雅的腳上，果然看到了那雙熟悉的鞋子。

    那是一雙破到掉渣的高幫運動鞋，跟眼前這個青春靚麗的女孩的形象格格不入。

    爛好人，你自己都照顧不好居然還想接濟別人。

    這種劇情要是擱在歷史劇里，或許他還應該搖身一變，報出自己的真實身份，笑著對眼前的女孩說道：「你已經通過了我的考驗，我就將一身的才學、半世的財產統統交付於你」。

    唉，可惜這不是那種風雲際會的大場景，只是一個落魄人受到了另一個落魄人的幫助。

    就他現在這個身無長物的窘況，除了幾句沒有什麼意義的感謝外，根本無法回報閔雪雅的善意了。

    閔雪雅見陳未名沒有動靜，以為他介意食物過期了，接著解釋道：「其實剛剛過期的食品是不影響食用的。」

    「謝……謝！」

    「嗯，您自便。」

    閔雪雅低頭回了一句，說罷便回到了收銀台。

    陳未名看著眼前這包瀕臨過期的食物，多少也感到了幾分的善意和溫暖，但是隨即他便陷入了更深的鬱悶中。

    「靠，一分錢都沒有，我要怎麼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