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廣寒一夢 （二）

    從那個不知道是幻境還是夢境的場景中出來，龍玉卿心中暗暗感到了一種解脫。她覺得夢境中她的那種生活可能是許多修士終其一生想要追求的，體面，圓滿，輕鬆。但是生活在其中的龍玉卿卻覺得那樣的人生仿佛白水一般，平淡而無趣。雖然她轟轟烈烈的成了金丹，繁花似錦美如仙人，令眾多修士心折，她還有眾人羨艷無比的美滿姻緣，在修真界堪稱罕見。但是，到了最後的最後，在她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的時候，那一切早已化為飛塵消散在失去的時光中，她毫無留戀。而逝去，她覺得這一切再正常不過了。她那樣自然的出生，順暢的成長，又慢慢的老去。不過，她的一生究竟留下過什麼呢。

    龍玉卿一邊繼續有些僵硬的叩頭，腦海中卻不自覺在思索「上一世」。其實龍玉卿雖然現在不過是個十歲的孩童，但是夢中的一切讓她記憶深刻，不知不覺的讓她不再像之前那樣單純。上一世那樣的人生，幾乎無可挑剔，若是非要說有什麼不足的話，那就是大道無緣。

    仔細想想，那樣的人生和那些碌碌凡人沒有什麼差別。那樣的人生，怎麼說呢。很難說有什麼不好，但是總是讓龍玉卿有種難以圓滿的感覺。

    咚咚咚——

    龍玉卿繼續叩著頭。可能是五千下，也可能是六千下。。。。。。她有些迷糊了，不過她還記得自己是在為了傳承而進行的試煉。因此仍然在勉力堅持。

    終於，她完成了一萬次叩首！

    一時間，那狹小的空間內光芒萬丈，仙樂縹緲，她得了天大的造化，被仙靈之氣灌頂，破碎不堪的經脈被盡數修復，而且比一般修士經脈還要柔韌寬闊的多。同時她得到了極品的天階功法，很適合她的冰靈根。

    龍玉卿在廣寒宮中苦修三載，築基成功，禁制之道上也取得了非凡的進展。終於龍玉卿決定離開這片福地。

    離開廣寒秘境後，龍玉卿機緣巧合之下拜在當世一位元嬰真人門下。她的師尊對她十分看重，悉心教導。龍玉卿本就天資過人，又憑藉著廣寒宮所得眾多道藏，在修界名聲鵲起，一時間無人不知，人人皆稱其為不世天才。

    但是在修為上一直勢如破竹的龍玉卿卻始終有一事放不下。那就是仍然逍遙法外的靈空派柳玄陰。她記得年少時遭遇的一次次截殺，她也記得多年前廣寒宮獲得傳承時那飄渺一夢。她本來，本來是可以擁有圓滿的人生的，至少，至親之人不會如此早逝！對於靈空派柳玄陰和她那所謂的父親，龍玉卿一刻也沒有忘記。母親隕落了，心姨隕落了，但是她還活著，她一定要為母親和心姨報仇！

    龍玉卿年少有成，意氣風發，在以區區八十歲之齡結丹後，毅然決然的要去找柳玄陰了卻這樁恩怨。她的師尊對此頗為不贊同，認為她修為上還差的很多，而且那柳玄陰是靈空派這一代重點培養的弟子，像他們這樣的散修實力不能輕易招惹。

    不過，龍玉卿卻覺得這件事在她心中仿佛一根刺，深深的扎進肉里，她做不到簡單的放下，而且她冥冥中覺得自己應該了結這段恩怨才能更上一層樓，不然她的道心就會受損。最終她還是去了。

    終於被她等到機會，蟄伏五載，在一次秘境探險中，她終於截住落單的柳玄陰。她表明身份，要與那柳玄陰決一死戰。那柳玄陰倒也沒有避戰，二人在那處秘境中打的天地無光，龍玉卿雖然天縱之姿，但是畢竟成就金丹時日尚短，縱然法術強橫，在基礎上由有不足。

    反觀那柳玄陰，術法雖強卻沒辦法與龍玉卿相提並論。但是她畢竟已經成丹百年，真元雄厚，底蘊和手段也遠非龍玉卿可比，一時間，二人僵持不下。

    足足一天一夜，巨大的法術光波熄滅後，秘境的那一角終於平靜下來。

    煙塵散盡，龍玉卿勉力支撐著劍站起來，雖然搖搖欲墜，但是她還是贏了。她為母親和心姨報了仇。她覺得心頭那無形的枷鎖驟然鬆開。她的修為瓶頸也頓時鬆動了不少。她明白她的選擇是對的。

    然而，一起變故發生在龍玉卿踏出秘境的那一刻。

    小輩殺我愛徒，納命來！

    龍玉卿剛一離開秘境，一聲威嚇幫隨著巨大的神識壓力從她神魂深處中傳來。龍玉卿猝不及防，一時間神魂震盪，嘴角溢血。

    原來是通過那柳玄陰的死鎖定她的神魂。這種法門在修真界並不常見，因為代價不菲。她沒有想到柳玄陰對於靈空派是如此重要。事已至此，龍玉卿只有逃，而她可以去的地方就只有一個。

    她想去廣寒宮。那裡是只有她可以進入的秘境，那位元嬰修士感應不到她。

    她日夜兼程，沒命的奔逃，還是在三個月後被柳玄陰的師尊追擊上來。在距離廣寒宮不到百里的地方。

    而後，她被禁錮修為，拘回靈空派。然後，在數千修士的面前，將她一劍釘死在靈空派山門之前。

    一切的聲響都離她遠去。龍玉卿眼神灰敗，元神在片片的凋零。

    後悔麼，龍玉卿問自己。

    似乎——是不後悔的。

    不過，為什麼這麼難過。。。。。。

    是因為懼怕死亡？

    或許是的，但更多的是什麼呢——

    思緒徹底模糊。

    咚！

    龍玉卿再次叩首後遲遲沒有起身。

    她的額頭血肉模糊，鮮血直流。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額頭已經流血了，在面前的玉璧上留下一灘不小的血水窪。

    噠-

    淚水沿著龍玉卿的臉頰砸落在玉璧上。

    元神破碎的那一刻，龍玉卿想到的居然是某個清晨，她對著朝陽悟道的那個畫面。

    朝聞道，夕可死矣。

    原來，是這樣。

    龍玉卿，緩緩起身，繼續深深扣了下去。千萬個畫面時時在她的腦海中閃過，但是她叩首的節奏從沒有絲毫的偏離。狹小的暗室中，不知為什麼不復之前陰森，反而多了一絲玄奧的味道。

    不過對於這些龍玉卿毫無所覺。她的眼中不是會有光影閃過，仿佛再也沒有什麼能夠影響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