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步步為局（五）

    從這地道入口進去，傾斜的通道到底，是一條長長的甬道，甬道左右有十多幢房間。每間屋子都懸掛著門帘，有的掀著，若不是牆上的油燈和石牆有太強的時代感，蘭君芙幾乎以為到了現代的某些特殊區域。

    那些房間裡大多都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穿著輕薄惹火的羅衫，嬌軀若隱若現，卻絲毫不知掩飾，只是神情木然地看著兩個走過。大部分疲憊的昏睡著，似乎是人事不知。就算有一兩個醒著的，也只是神情木然的看著兩個陌生人，沒有任何求救的舉動，也沒有任何驚訝恐慌。

    這是被欺壓蹂躪到內外皆已經絕望的境界，仿佛行屍走肉，仿佛靈魂已死。

    看著這一幕，同為女子，她更明白她們經受了怎樣的處境。蘭君芙痛苦地握緊了拳頭，「我要殺了那個狗官！醢」

    丁啟楠寬袍大袖下的拳頭也是狠狠握起，這裡，他終於找了過來，卻依然是如此的無力。儘管如此，他理智的搖搖頭：「你若是殺了他，他爹你知道是誰嗎？趙家在京里有人，更是地方豪族，你就算這樣揪出一個趙振武又有什麼用？趙家人為了報仇，別說這些無辜女子，就連這裡的下人全部都要死。」

    蘭君芙突然發現自己有多麼無力，即使她身為皇后，已經坐在大秦權力最巔峰的位置，依然有那麼多無能為力的地方。雍京的別院案，也是不把女子當一回事的慘案。在這個亂世，山賊，水匪，戰爭，江湖，柔弱的女人遇險遇害的途徑太多了。一旦沒有家人庇護，落入魔掌之後，有錢有勢的隨便編一個不幸遇難的理由，再拿錢財勢力威逼利誘一番，有多少女子能被解救？又有多少女子能得到大仇得報？

    別院案當時死了那麼多女子，收屍的家人就算擊鼓鳴冤也是無疾而終，固然有強龍的一手遮天，家人自己的委曲求全也占了大多數。其中她聽後來跟蹤整個案子的顧稀言抱怨過，有位已經遇害的女子家人，為了赫連雲季一夥貴公子許諾的給他家兒子一個好前程而作偽證，硬說自己女兒失蹤的那幾日其實是在家養病，最後不是被虐死的而是病死的。

    她還特意打聽一下是什麼好前程，卻不過是給他那個讀書沒什麼本事的兒子去地方上當一個書吏！沒品級的那種。

    真不知道他們死去的女兒泉下有知，會不會氣的入夢罵人。反正若是她，會恨得直接跟家人斷絕關係。

    看著陷入沉默的蘭君芙，丁啟楠幽幽一嘆：「這樣的事其實很多。這裡是兩國邊境，雖說有大秦最厲害的軍隊，可是也有最厲害的山賊，強盜，還有，流氓。雖然秦楚多年沒有開戰了，實際上底下小摩擦不斷，誰都知道遲早有一天真的會開戰。小摩擦後總是有死傷，有人家破人亡，有人失去一家之主的。然後緹」

    蘭君芙已經可是想像到後面的遭遇了，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就有人趁機為非作歹，反正人死了，也可以說是死在戰場上。」

    丁啟楠諷刺的點頭：「是啊，而且他們可是很有眼光，惹不起的不會動。」

    「呼——」蘭君芙只覺得胸口憋悶的慌，她一間一間的看過去，隨口搭話道，「這些女人都是從哪裡弄來的？錦城郡要是失蹤了這麼多人口難道不會有人不管？」

    「天災，總是不幸的才淪為人下人。這裡不僅是良家女子，還有落魄貴族呢，那些更受歡迎。秦國的，楚國的，犬戎的，羌族的，只要有錢，沒有什麼他們弄不到手。邊疆之地，可最是殘酷。丟失個把人，不稀奇。」丁啟楠的語氣帶著莫名的冷意，蘭君芙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想到了丁啟楠的家世。似乎，他祖上還是小有功名的，後來父兄戰死，娘親病死，家族就沒落了。她突然想到有一條差點被忽略的信息，丁啟楠有個妹妹，未成年就失蹤了

    蘭君芙心裡湧上一個猜測。

    但此時不是說話的地方，蘭君芙只能當做自己沒有看到丁啟楠臉上那隱忍的痛苦，似乎走了一番，奇怪的是，這裡竟然沒有人看守？是因為是在底下密道足夠隱秘嗎？

    蘭君芙說的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也不知道是不是丁啟楠事先派人清場，現在她也顧不上想起他的事，先救人要緊。白天剛擄來的姑娘按理說應該還沒這麼快遇害吧，那杯猶有餘溫的茶水，還有離開的人販子，那姑娘應該在這裡的。可蘭君芙找了一圈，都沒有發現那位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少女，「白天那個姑娘沒在這裡？」

    「嗯。是很奇怪。」丁啟楠語氣平淡的反而一點也不像覺得奇怪的樣子，蘭君芙看過去，很明顯的看出丁啟楠隱瞞了什麼。

    丁啟楠別開頭：「我也覺得不對勁，先走吧。」

    「這些女人怎麼辦？」蘭君芙猜測著那少女或許是丁啟楠派去的誘餌，現在功成身退，要的只是把她引來這裡看看狗官光鮮亮麗背後的齷蹉面。這麼一想，蘭君芙忍不住想，那個人販子呢？是真是假？

    看了看這些無辜而悲慘的女子，丁啟楠同情而又無力的垂下肩膀：「我們沒有地方安置她們。若是她們家人都不在了，遲早要再次落入魔掌。交給官府更不可靠。」就連帶到臥鳳山也不可能，這批女人帶走了就是光明正大告訴趙府人他們的污點被人發現了。不單單轉移如此多的女人不方便，弄到城外的臥鳳山更不可能，那只是給臥鳳山的人招禍。

    「還不如一次性把這個賊窩連根拔起！免得禍害更多女人！」蘭君芙理解地點頭，趙家人隻手遮天，她一個皇后在這裡都不敢立刻動手說救人就救人。不過依然不甘心，想了想，蘭君芙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我總要給他留點什麼作紀念。你去，把這個東西塗在他的夜壺上。」

    丁啟楠好奇道：「這是什麼？」毒藥？

    「辣椒水。」蘭君芙冷冷地看了丁啟楠一眼，補充道，「專為防狼設計。」

    丁啟楠：「」

    不用這一眼他也知道，這辣椒水是為了他準備的。誰叫他名聲不好呢。